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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的時候,他想的是解救一個弱小的受害者,他的動機正義而純粹;但是,如果那弱小者是他所愛的,這救贖的偉大計劃裡攙了感情的成份,就變得複雜起來,帶了悲壯的意味,從而也就更加義無反顧。長衫說:“不要問是為什麼吧,反正我們一定得走,你一定得走。” 小蛇定定地看著他,忽然很痛快很信賴地說:“我聽你的。” 長衫吃了一驚,喜出望外,反而不敢置信,不禁連連後退兩步,重新仔細地打量著小蛇,唯恐自己聽錯。 小蛇再次強調:“你為褂裙的事頂撞太太時我就決定了,都聽你的。” 她莊嚴地站在那兒,像一尊神像。高高的衣領抵著她精巧的下巴不容轉寰,裙襬在腳背上蕩起一陣陣輕微的漣漪,身上該鼓起的地方是兩座圓潤的小山,而該陷下去的地方是山間的羊腸小路,引領著人抑不住的攀升慾望。 他怯怯地伸出手,在她高聳的胸前逗留了很久很久,那種暖香的酥軟刺激著他,使他整個人都昏昏地,甚至忘記了下一步應該做些什麼。 她卻又推開他來,迴轉身,主動解開衣釦。 他看著她,她好像不是脫下了那十斤重的一層層繡服,倒好像是從那層層衣服裡走出來的,像珍珠離開她的蚌。 她的身子圓潤,牙白色,泛著淡青的光,正像是一顆飽滿的珠。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就矮了下去,跪在裸著的女體前,跪在造物主最完美的傑作前,跪在比天地尊親師都更高更大的原始慾望與力量前——那股力量,你不重視它,它就是零;你正視了它,它就是一切。 小蛇流了淚,她知道她的生命在這一刻得到昇華,生存的價值重新被衡量定位,現在她是一個真正的人了,不,不僅僅是人,而且是女人,是神。 她的纖細的十指深深插進長衫濃密而短的頭髮裡,揉搓著,撫摩著,微微痙攣,但是靜,極度的、永恆的、週而復始的一種靜。那是地母的造像,弱到不可以再弱時,也就大得不可以再大。 她就這樣子在嫁進盧府一年零四個月後,終於將自己的初貞送給盧家人了。逃亡(二) 下雨的日子(1)二 小雨。三姨娘娉婷在屋子裡穿珠簾。 她最恨珠簾。因為怕珠子落。那種大勢已去收拾不及的零落,一種絕撒的失去一切希望滿盤皆輸的失落,可以將人的心在瞬間徹底打敗。可是她的屋子裡,卻偏偏四季掛著一面珠簾。有風時,刷啦作響;有雨時,溼潤粘人。 她也恨下雨。下雨的日子,她就會想起很多關於雨的詩,想起父親教自己唸詩的情形,想起自己的懷才不遇和紅顏薄命。但是她卻偏偏把自己的住處取名“聽雨閣”,每到下雨的日子,便總是捨不得歇,整夜守著窗子聽落雨的聲音,覺得那是上天為了自己的命運在哭。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可真是應景啊,只除了現在不是五更,是三更。 隔壁二姨娘慧慈的院門兒響了一聲,又“吱呀”關上了,分明有人走出來。 娉婷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正在穿的珠子,走出去,站在陽臺上往下望。 三姨娘娉婷的房子是一座米黃色的兩層閣樓,坐臥起居在一樓,讀書寫字在二樓,稱為“書房”。她是整個盧府裡唯一擁有獨立書房的女子,這是一種身份的標誌,也是學問的標誌。因為這間書房,就連大太太盧胡氏也要對她另眼相看,或者說,是對那滿架子的書另眼相看。 此刻,娉婷就站在高高的書房陽臺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個穿長衫的身影從二姨娘慧慈的院子裡走出來,向六姨娘小蛇的院子走過去。娉婷冷冷地笑了一笑,便披上墨綠彈花的緞子斗篷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小心地不驚醒丫環和老媽子。 她擎著黃紙傘,緩慢而流暢地走在青石子路上,像浮萍淌過水麵。 六院的門開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走出來,迅速和那男子會合,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兩人便肩並肩地往花園那邊走去。娉婷站在樹後面,看不到那女子的正臉,卻看到她的腳——那穿著繡花鞋的一對三寸金蓮。 溼滑的青石板路上,雨水汪著森冷的光,豔紅的繡花鞋踏上去,有種刺目的悽然。小花園的門也是豔紅的,一種奇怪的深濃的紅,雨水澆在上面又流下來,就好像在淌血似的。娉婷忽然尖叫起來:“啊——有賊呀——” 家人被驚動了,護院匆匆地跑過來,大呼小叫著:“賊在哪兒?賊在哪兒?” 那男子一牽女子的手,叫道:“不好,快跑!”兩人拉開小花園的門栓便往牆根兒處去,無奈女子一雙小腳跑不快,還在牆根處已被護院追上了,那男人並不回身,仍然讓女子踩著他的肩頭快快翻牆,嘴裡不住催著:“你先走,別管我!” 各院的燈紛紛亮了,丫環婆子的叫聲纏成一團,連老葫蘆也由丫環扶著顫微微地出來了,直問:“抓到賊了麼?帶來我看。”二少爺短衫一馬當先,大聲指揮著家丁:“給我打,重重地打,打完了再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