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琴反因為唱的次數多了,沒太多感慨,笑嘻嘻地道:“這才叫‘聽評書落淚,替古人傷心’呢,各位姐姐快別這麼著,老葫蘆知道,又該生故事了。” 慧慈也說:“就是呢,今兒是四妹妹生日,理該高高興興的,怎麼倒傷心起來?都是鳳妹妹不好,叫你送禮你說沒錢,罰你唱歌,你又招出我們眼淚來,這可還得再罰才是。” 鳳琴自告奮勇說:“罰我喝酒好了,我喝三大杯,算是給三位姐姐賠罪,並給四姐祝壽。” 原來在盧府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沒生過兒子的不能過生日,因為沒兒子磕頭,過生日只會折了壽。所以在盧府裡有機會公開慶祝生日的便只剩下盧四爺本人和老葫蘆及二姨娘慧慈。其餘的人要想在生日這天有點小節目,只可以悄悄地進行,而且不能動用公賬請客。 荷花覺得不服氣,自己雖然沒生出兒子來,到底有個女兒,也算做了母親的人了,又不是沒孩子磕頭,怎麼就不能在生日這天高興高興呢?加之慧慈攛掇著,這晚覷著四爺進了小蛇的房子,料想不會再出來,便約了娉婷鳳琴兩個,一齊聚在慧慈屋裡祝賀——荷花自己的屋子小,而且教師帶著二小姐雅佩住在那兒,她們慶祝過了免不了要打牌,怕吵了孩子睡覺;娉婷那裡也不消說,有三小姐雅娟;鳳琴屋子雖大,卻緊捱著小蛇的新房,怕四爺聽到動靜;只有慧慈因為生了大少爺長衫,得以獨自擁有一座大院子,長衫不在家的時候,整個院裡便只有慧慈並兩個丫環和老媽子住,最適合打牌。 打著牌,鳳琴便又唸叨起來:“前兒老爺又給老六買了條金鍊子。真是的,我們進門這麼多年了,我就不說了,可是幾位姐姐好歹也給他添過兒女的,今兒又是四姐生日,老爺竟連暖話兒也沒一句,真是偏心。” 一句話說得荷花眼圈兒又紅了,咕噥著:“誰說不是?就是在家裡的日子,窮雖窮,爹孃還好歹有碗長壽麵給吃的。現在可好,說好聽點是盧家四姨太,說難聽了連老媽子都不如。” 憑她們嘀咕著,娉婷照樣是不言聲,慧慈因為自己是有生日過的人,不便摻和,只得息事寧人地勸:“她進門晚,年輕輕的就要守活寡,也是可憐,就算多得兩件首飾,也都在老葫蘆賬上的,不能吃不能用,也頂不了什麼。”又傳話下去讓老媽子叮囑廚房多做幾味精緻小菜和蓮子粥來宵夜,吩咐都算自己賬上。 荷花不好意思:“怎麼好又破費二姐姐?” 鳳琴卻半真半假地笑:“要說不服二姐的理財本事不行,都是一樣地拿月錢,二姐手頭總是比咱們寬裕。” 慧慈咬牙點了她一指頭:“我是不像你那麼能花費,又是胭脂又是水粉的,橫豎出不了這園子,打扮給誰看呀?還不如都省下來添了肚子呢!” 正說著,忽聽院子裡有男人咳嗽,荷花大驚:“老爺來了!”唬得眾姨娘手忙腳亂地只管把賭具往桌子下藏,卻又聽門外嘿地笑了一聲,鳳琴先罵起來:“好你個短老二,裝神弄鬼的,還不快滾進來呢?” 老媽子開了門,正是短衫來了,笑嘻嘻地拎著兩瓶酒幾盒菜,說:“知道今天是四姨娘生日,我特意在館子裡叫的,偏你們吃小灶,不等我來,倒已經開席了。” 荷花紅了臉道謝:“多謝二少爺惦記著。”娉婷哼了一聲,望空說:“不早了,我回去歇了。”拔腳便走。荷花也只得起來告辭,又再三謝謝慧慈,又讓老媽子替慧慈把酒菜收了。慧慈推辭,說自己也要歇了,不吃了,叫荷花還是自己帶回去吧。荷花又回頭邀鳳琴:“鳳妹妹到我屋裡坐坐吧。”鳳琴抿嘴笑著,不說去也不說不去。短衫便說:“還是我替四姨娘拎著吧,仔細天黑跌跤。” 三人一同辭了慧慈出來,拉拉扯扯地往荷花房裡去了。慧慈送至院門口,一直望著三人影兒不見,不知如何,忽然學著剛才娉婷的口吻,望空“哼”地一聲,這才回房去了。 祭祖(二) 轎子的顏色二 祁三爺是坐汽車回來的。 這使盧四爺十分懊惱。他很會透過轎子的顏色來判斷一個人的官銜,原想祁家既然是接過皇旨賞過貞節牌坊的,必然是個有品的官員。如果對方是坐轎子的,那麼他就可以透過轎子來衡量對方的品級,比方乘綠絨轎的是一品官,二品官就只能坐藍色轎子了。知道了品階,他便可以準備出相應的禮節來回應,表示自己也是個有品級有來歷的旗人。可是現在祁老三開著外國汽車回來了,一路還滴滴滴地按著喇叭,不但比轎子威風,而且讓人覺得隔膜,肅然起敬的一種距離,並因為距離而產生畏懼。 盧四爺的因為牌坊而受了傷害的自信在祁三爺的汽車喇叭聲裡又減弱了幾分,幾乎想躲起來,永遠不要見到祁家人才好。可是不行,祁老三是回來祭牌坊的,如果他這麼做了,那就等於告訴全青桐縣的人牌坊是祁家的,告訴全青桐縣他盧四爺是撒謊精,要使四爺的誠信和地位在整個青桐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