姱看著罌沉靜的臉,嘴唇發白,方才的她說過的話仍然在腦海中迴響。&ldo;若是……&rdo;姱的心咚咚跳,有些語無倫次,&ldo;大王若查出是我怎麼辦?他會殺了我……&rdo;&ldo;不會。&rdo;罌低聲道,看著姱,&ldo;雀氏乃大王親手扶持,大王如今體弱,更需雀氏支撐,且……&rdo;她的話語頓了頓,道,&ldo;日暈之事本已教他為難,我這般正合他意。&rdo;姱默然。這話不無道理,少雀同她說過,王子躍那日在廟宮被激得發怒。若是罌被定下死罪,連少雀也覺得那父子之間恐怕不妙。&ldo;罌,&rdo;好一會,姱想了想,僥倖地望著她:&ldo;你可想過,既是還要行卜,便說不定會有轉機。&rdo;罌淡笑,搖搖頭:&ldo;他們若肯放過我,還會費盡心機撞上什麼日暈麼?&rdo;姱看著她,無話可說,覺得心空落落的,彷彿動一下就會跌入萬丈深淵。&ldo;我須考慮。&rdo;猶疑許久,她低低地說。罌似乎早有預料,安慰地握握她的手,道,&ldo;此事我並不強求,願不願都隨你。明日我等著,一切憑你意願。&rdo;姱望著她,嘴唇緊抿。躍一直在正殿陪商王處理事務,除了說些對政事的看法,父子二人沒有更多的交流。午後,商王累了要歇息,躍也告退出來,徑自返回了自己的宮室。他無心歇息,讓小臣乙取了一尊酒來,自己在庭中找個僻靜的地方坐下獨飲。地上的糙很密,深秋裡已經枯黃,囿人修理過,只剩下一層糙梗。躍坐在地上,身後倚著一塊青石。他閉了閉有些發酸的眼睛,少頃,仰頭把酒飲下。青石有些稜角,肩背上被戳著有些痛。躍知道那是昨晚罌給他留下的傷口,挪了挪,換個舒服些的姿勢,繼續飲酒。自己昨晚也有些不管不顧,不知她現在好受麼。心裡忽然冒著這個念頭,躍的耳根一熱。他有些衝動想去看罌,卻知道現在萬萬不可。須忍耐。一切都在黃昏之時。他再飲一口酒,望著望著被枯枝分割的深藍天空,雙眸漸漸黯沉。兕驪找到躍的時候,看到他半臥在樹蔭下的身影,心像是被什麼觸了一下。她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躍的時候,他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她清楚地記得,那時躍是練習射箭累了,就在林苑中找了一塊樹蔭睡覺。那時,后辛還在,她笑眯眯地走過去把躍喚醒,指著怯生生的兕驪對他說,&ldo;躍,這就是兕驪呢。&rdo;躍……兕驪心裡無數次地咀嚼過這個字,她很早以前就想這樣喚他,無論人前人後,讓所有人知道,能夠這樣喚他的女子只有她……似乎察覺到動靜,躍忽然望過來。兕驪的腳步微微一滯,片刻,隨即含笑上前,向他一禮:&ldo;王子。&rdo;躍看著她,臉上浮起訝色。那目光掃來,深沉不定,兕驪竟覺得脊背上有些發涼。&ldo;驪?&rdo;躍坐起身,神色淡淡,&ldo;你怎在此?&rdo;說著,他的視線瞥向四周,似乎在想守門通傳的宮人何在。&ldo;王子,&rdo;兕驪強自鎮定,走過去,&ldo;宮人不知王子在何處,是我硬要入內。&rdo;說著,她將手中的東西捧前,語聲溫柔,&ldo;這是兕方的鼬裘,父親讓我送來給王子。&rdo;躍的目光落在那鼬裘上,停了停,又看看兕驪。&ldo;如此,替我謝過兕侯。&rdo;躍開口道,聲音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和緩。兕驪心中一鬆。她看看躍身後的青石,微笑道:&ldo;如今天涼,王子正好將鼬裘墊起,以免受寒。&rdo;不等躍答應,兕驪上前,將鼬裘鋪在青石上。躍沒有說話,片刻,頷首道:&ldo;費心了。&rdo;兕驪唇角彎了彎,只看著他。&ldo;你辛苦來此,回去吧。&rdo;躍聲音溫和地說。言罷,他靠在鼬裘上,拿起酒盞繼續飲酒。兕驪沒有走。躍再想倒酒的時候,兕驪先一步將酒尊抱起。淡金色的酒液落入盞中,清亮晶瑩,醇香溫軟。&ldo;我知王子煩悶,但求王子許我逗留片刻,我必不出聲打擾,&rdo;她低著頭,聲音中帶著輕柔的哀求,&ldo;好麼?&rdo;躍看著她,並不言語。少頃,他仰頭,將盞中的酒液一飲而盡。兕驪回到宮中的時候,腳下輕飄飄地,像走在絲綿上一樣。躍沒有趕走她。他依靠著她送的鼬裘,讓她為他斟酒。二人雖然沒有說什麼話,兕驪卻已經感到很滿足。她的心柔軟欲化,似乎從前那個待她親切的躍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