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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從前,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懼執的一天。雖然自幼師父就教他戒執,但他似乎天生就沒有什麼執著之事,行雲流水,萬物都是過眼雲煙,沒有什麼值得他去追隨。縱然是日日唸誦佛法,他也不曾想過要修行圓滿。然而現在他有些怕,因為他已發現自己也並不是沒有執著之事。平沙之中一粒草子,見雨即芽。從前他心如止水,只因未見可欲,而羅靖就是那打破水面的石頭,投了進去,就會激起無數圈漣漪。沈墨白覺得自己現在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步走錯,就會踩破冰面掉下去。

可是,他不能拒絕左穆。自幼,他從識字起讀的就是佛經。佛經教過他慈悲為懷,也教過他心如止水,卻獨獨沒教過他如何拒絕。

慢慢站起身,沈墨白走到床前,翻開自己放在枕邊的包袱。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羅靖給他添置的,唯有這個包袱裡的東西,是他自己的。硃砂硯、龍毫筆、黃竹紙一樣樣擺到桌上,沈墨白滴水研朱,藉著月光畫起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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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傷 。。。

碧煙翻個身。帳子沒有拉嚴,銀亮的月光透進來,照得屋中白晝一般。碧煙睜了一會眼,還是翻身坐了起來。害喜的徵兆過去之後她便很容易餓,一天三頓飯不夠,夜裡還要加一頓宵夜。今晚用的是酒釀糯米圓子,因怕積食,碧泉只讓她吃了一小碗,這會兒又餓得睡不著了。屋裡只有一塊綠豆糕,還是早上吃剩的,碧煙拿過來咬了一口,嫌硬,想了想,穿上衣裳推門出去——近來廚房裡火熄得晚,想來還有東西能吃。

月光正好,照得滿院子通亮。碧煙沿著長廊慢慢走著,夜風送來些微的花香,沁人心脾。碧煙深吸口氣,忽然瞥見一條影子在拐角處一晃,看那一角衣裳,像是沈墨白。

碧煙立刻精神一振。這麼晚了,沈墨白這是要到哪裡去?這些日子她過得順心,可進進出出抬頭就看見沈墨白,卻讓她心裡堵得難受。碧泉勸過她幾回,說沈墨白是個男人,將來連孩子也不能有,等年紀略長,爺自然就會疏遠他。可是她總覺得不對勁,或者是女人的感覺與男人不同,她總覺得在某種地方,沈墨白比丁惠給她更大的壓力——羅靖對沈墨白,似乎是不一樣的。上次沈墨白出走,她心裡不知有多歡喜,怎知他竟然只過了一夜就自己回來了,而且此後雖然也有爭吵,他卻再沒出走過。碧煙真是巴不得能出點什麼事,讓羅靖把沈墨白趕走,可惜這種機會總是不來,沈墨白自從持齋之後,幾乎是足不出戶,就是碧煙想挑點刺兒也挑不出來。今夜羅靖宿在西院,這麼晚了,這個沈墨白卻是要去哪裡?拐角通向後門,這沈墨白莫不是溜出門去偷人了吧?前幾天他不是自個兒出過一次門麼?

碧煙因為自己的想法有些興奮。羅靖已經很久不宿在沈墨白房裡了,這人,大約是耐不住寂寞了吧?若是來個捉姦捉雙——心裡這麼想著,碧煙腳下越發輕悄。轉過拐角,她用花木陰影隱住身子,慢慢探出頭去,一眼看去,不由怔住了。

羅靖這宅子從前的主人極愛園藝,到處都種滿了花木,後門處種了些女貞,因數年未經修剪,長得亂糟糟的。這會兒,亂糟糟的矮枝上掛著許多黃紙片,紙上用血紅的硃砂橫一道豎一道地畫著些圖案,圍成一圈,將沈墨白圈在其中。沈墨白穿著件白袍,手裡捏著個什麼綠瑩瑩的東西,正低聲喃喃,不知念些什麼。

碧煙忽然覺得有些冷。正是仲夏時節,縱然夜裡也不該冷的,可是她卻覺得背上涼颼颼的,就似是有什麼東西在頸後吹氣,回頭卻又看不見什麼。她搓搓手,再回頭看沈墨白不禁又吃了一驚。明明沒有什麼風,沈墨白身周的樹枝卻在輕輕搖晃著,在地上投出些陰影來。那陰影卻又古怪,並不像是樹影,碧煙極力去看,看得久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竟覺得那像是些人影,有的伸手有的伸頭,卻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沈墨白雙手間的綠光漸盛,漸漸的,竟像也成了個人形,只是影影綽綽的,並不穩定。隨著綠光愈盛,周圍地上的陰影就愈濃重,碧煙看得呆了,突然打了個哆嗦,才發現自己的身子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冰冷,院子裡也像是起了陣陰風,颼颼的在耳邊輕響。她實在忍受不住這詭異的情景,猛地一步踏出去,大聲道:“沈墨白,你做什麼呢!”

這一聲喊出來,沈墨白全身一震,猛地抬頭看過來,碧煙只覺他這一眼滿是驚慌,還沒琢磨過味兒來,那人形的綠光已經一晃,噗地一聲滅了。這一剎那,碧煙覺得滿院子的月光似乎都暗了一下,風聲陡然大起來,那一圈陰影猛地向中間一聚。沈墨白突然彎腰拎起地上的一件東西向周圍潑了出去。鮮血般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