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鷁退飛。預示著……送韓一一回家時,天空中暈染開大片大片的哀傷,如果非要用明確的顏色去衡量,那麼濃的地方是褐返,最淡的地方也是紺青。鈍色的水泥路和參天的梧桐向車後狂奔,女生在某個紅燈停滯期終於感到眼睛酸脹,不再看向窗外,而是閉上眼把頭靠向了男生的肩。丁零忘了加速心跳,他只記得她止不住的嘆息。再後來,也許她做了個夢。下計程車前的短暫瞬間,她表情安詳,近似微笑。男生在樓前和她禮節性地道別,在轉身的瞬間突然想起麥芒的那句&ldo;一一就交給你了&rdo;,感到無法釋懷,白駒過隙的猶豫後,又折返回去,把全身僵硬猶如雕塑的女生攬進懷裡。暖黃的樓燈燈光以及清晰的塵埃,自上而下傾瀉。韓一一將額頭抵住男生的胸口,關於聲音的描述,它介於&ldo;軟綿綿&rdo;和&ldo;有氣無力&rdo;之間,論效力又比得上化骨綿掌,自下而上的:&ldo;謝謝。&rdo;一段單戀就此擱淺。丁零無法再將那彆扭又矯情、害羞又悶騷的愛慕者角色演繹到底。她和她喜歡的人被時空永遠地分開,在這樣盛大的悲慟面前不應攥著小失意欲說還休。現在的她需要朋友,他就是朋友。一週後的開學報到日,丁零進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望向韓一一。女生校服襯衫敞著衣襟,長袖挽到手肘,內搭常盤色的t恤,使臉色看起來微微泛紅。丁零將這些線索潦糙地蒐羅進眼裡的時候,她正枕著左胳膊打瞌睡,不過沒睡著,走近了就能看清顫動的眼睫。男生拖開她前面的空位,反身坐下,推推她。&ldo;……還好嗎?&rdo;&ldo;已經沒事了。難過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我們已經分手一年了。我只是有點遺憾,如果當初沒有分手,至少還多了整整一年的快樂回憶。&rdo;比丁零想象的話多,好像真的已經不在意,可以隨意提及,也很願意與人談起。&ldo;怎麼會出這種事呢?&rdo;&ldo;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這人啊,就是有這樣的黴運。社群實踐,出居民黑板報的人員滿了,發公益傳單的人員也滿了,被分去派出所坐班吹空調,是份美好的差事,只是不吉利,負責為死者登出戶口。在第二天還是第三天,就碰見了他媽媽,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反正,等我碰巧得知此事,告別式也過了,追悼會也過了,火化呀下葬呀全過了。&rdo;&ldo;以前的同學沒有通知你?&rdo;&ldo;他們對我討厭著呢。都以為是我考上市重點後瞧不起他所以提出分手。我沒想會在墓地碰上他們。那天情緒失控的那個女生,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猜她也喜歡他,你說呢?&rdo;丁零一扯嘴角:&ldo;應該是吧。&rdo;回憶起那女生驚悚的裝扮,打了個冷戰,&ldo;你不說我還以為她從哪塊墓碑下鑽上來的。太難看了。&rdo;女生不說話,只板著臉盯住他。短短几秒,男生就心裡發毛:&ldo;好吧,我承認她本人有那麼一丁點兒好看,但是我發誓,那個鬼臉妝絕對讓人吃不消。再加上,再加上還是馬氏吼叫派的傳人……&rdo;還以為是嘆氣,幾幀之後才發現是笑。女生撐住額角,&ldo;嗤&rdo;地笑起來,挺到位挺慡朗。讓丁零瞬間產生了朝向天空振臂高呼&ldo;麥芒,你可以瞑目了&rdo;的衝動。瞬間之後才記起麥芒沒死,麥芒只是轉學。喜歡的人不在人間,麥芒不在身邊。但韓一一還是韓一一,有時在食堂遠遠望見她,依舊是以前那個眼神慵懶、行事傲然、氣場強悍的姑娘,甚至她頭髮越留越長愈發漂亮,即使有改變,也是往好的方向。雖然丁零知道這不過是表象,從她一視同仁拒絕所有追求者的行為來看,內心的某個角落,她還是死心塌地守著記憶不放。人總是這樣,無論多麼糟糕的過去也比現在美好。但無需急躁,丁零將來會有辦法向她證明現實的美好。其實改變最大的人是丁零,入學時你完全無法想象他臨近畢業的此刻開朗陽光的模樣。沒有了拘謹害羞的個性,因為有了想要守護的人。雖然韓一一時常掛在嘴邊的是:&ldo;唉,有什麼辦法呢,我欠你的,我有責任一直守護著你。&rdo;大概在她心目中,&ldo;守護&rdo;是&ldo;欺壓&rdo;和&ldo;管教&rdo;的近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