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麥芒全家從雲南回上海。之後的兩天,麥芒在家待得有點無聊,打算打電話給韓一一聊天,剛拿起電話就想起她應該在上補習班,突然心血來潮想給她個驚喜。因為不知道確切的下課時間,在補習的學校門口晃盪了好久,麻辣燙和關東煮都吃了不止一份,幸而在撐死之前鈴聲大作。學生們湧出來。只分開一個多月,麥芒卻險些沒認出韓一一。微卷的長髮向後紮成馬尾,斜肩長款白t恤,淺藍色熱褲,把雙肩包當單肩包背,緊鎖著眉。韓一一在人群中異常出挑,可麥芒覺得這一點也不像自己認識的一一。似乎是因為身材,韓一一原本就偏瘦,如今瘦得基本只剩骨架,原本就偏中性,如今說她是個t也沒人會質疑。雖然臉型更立體,顯得很有巨星氣質,卻給人一種陰鬱又不羈的感覺。麥芒剛想喊她,卻因突然冒出的身影而沒能發出聲音。一個穿朋克風t恤、黑色牛仔褲的男生先朝韓一一迎了上去,兩人交談起來。新男友?麥芒正猶豫著是否要喊住韓一一,與一一對話的男生轉過一個角度,四分之三側臉朝向麥芒的方向。陽光太烈,男生也蹙著眉,但並不影響麥芒認出他就是實驗考時意外被攝入照片的希臘側面美少年,沒記錯的話,哥哥說過他是聖華中學和自己同年級的。此刻和韓一一站在一起的事實也提醒麥芒想起很早很早以前和一一在網咖見過他,那之後看球賽時又在聖華中學見過一面。曾經有過這麼多交集,彼此卻渾然不覺。名字叫什麼?麥芒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男生攔下一輛計程車,開啟後車門,韓一一坐進去,男生跟著坐在她身旁關上車門。計程車絕塵而去。麥芒站在原地目睹這一切,愣愣地回不過神,準確地說是被鎮住了。雖然兩人都穿得很休閒,可站在一起卻都看著像模特。毫不誇張,可以說是麥芒見過的氣場最和諧的情侶。心裡忽然有種不可思議的壓抑感。麥芒咬了咬下唇。計程車在八車道的馬路上跑得迅速而平穩。行道樹是新栽的,不僅樹蔭少得可憐,連其本身也被太陽曬得萎靡發黃,它們在韓一一的視野裡跑成一線走馬燈。一成不變的景色看久了使人疲倦,在快要睡著的臨界,聽見祁寒的聲音不太真實地響在耳畔:&ldo;我聽說了。你和陳嘉妮他們幾個人在墓地鬧得不太愉快。&rdo;韓一一把視線從車窗外收回:&ldo;我沒想到他們正好也在。&rdo;&ldo;你是怎麼知道秦洲出了意外的?&rdo;&ldo;暑期實踐被分到派出所負責登出戶口,正好碰見他媽媽……&rdo;女生說不下去,抬手捂住嘴,眼眶又紅了。祁寒不能想象無法解釋自己身份的韓一一,當時是怎樣在前男友悲慟欲絕的母親面前強行抑制住自己的悲傷,扮演一個素不相識的陌路人的角色,親手為最喜歡的男生辦理登出戶口的手續。早知如此,他應該選擇事先告訴她。&ldo;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我覺得這件事不該由我來告訴你,但除了我又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追悼會的時候,陳嘉妮他們又都在,你要是來了,局面可能會……秦洲的媽媽……她不能再傷心了……我考慮了我自己、陳嘉妮、他媽媽,考慮到了所有人但惟獨沒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rdo;韓一一坐直了側過頭看向祁寒的眼睛:&ldo;他到底是怎麼死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外?&rdo;祁寒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僵住了。淚水始終含在女生眼睛裡。即使曾經混戰到頭破血流住醫院,祁寒也從沒考慮過和死亡相關的細節,畢竟在這個年紀,總覺得死是一件極其遙遠的事。他更沒有想過,死去的人會在活著的人的臉上刻下怎樣的表情,此刻他知道了。但他依然有不知道的部分‐‐該怎樣面對這種表情。說不出&ldo;自食其果&rdo;這樣的詞彙,即使說了,韓一一也絕不可能幸災樂禍地重新高興起來。用不出警方通知家屬時置身事外的客觀描述,秦洲再怎樣與自己漸行漸遠也絕不可能到毫無關聯的地步。追悼會整個過程,所有人都對那些細節閉口不談,只用&ldo;意外&rdo;解釋一切。面對韓一一不明所以的追問,祁寒感到不知所措。沉默地對視著,最後是韓一一先放棄,重新靠向座椅後背:&ldo;我不想知道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