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自己現在面對的最大的障礙,其實跟銅山的時候差不多,那就是語言不通。周圍大多是舒人,芒和他們講的是舒語。而與吳伯、倉謖這些人之間,講的卻是另一種話。阡陌聽著,始終有一種找不到調的怪怪的感覺。&ldo;那是雅言。&rdo;芒解釋道,&ldo;周人的雅言,各國通用。&rdo;阡陌明白過來,隨即感興趣地問,&ldo;芒,你會說麼?你能教我麼?&rdo;芒看著她,卻是意味深長。&ldo;陌,你學來,是想像在銅山時那樣,伺機出逃麼?&rdo;他問。阡陌一怔,神色僵住。&ldo;你還是莫再想他。&rdo;芒淡淡道,&ldo;我今日收到了郢都來的訊息,楚王的人抓獲了子允,知曉了刺客之事是我等所為。陌,他若是知道你亦被舒人所救,會如何想?&rdo;阡陌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看著他,久久不能言語。雖然有著諸多疑慮,但是對於楚王,阡陌不是不擔憂的。吳伯看起來想在此事中摻一腳,有了吳國的支援,伯崇等人顯得雄心勃勃。他們看起來會時刻準備反攻回去,楚王知道麼?如果發生大戰,楚王會怎麼樣?理性告訴她,這擔心是多餘的,歷史上的楚王不會死在舒人的手上。那麼……芒呢?阡陌愈加惴惴不安。她忍不住問芒,如果復不了國,他有什麼打算。&ldo;並無打算。&rdo;芒說,&ldo;所有人都等著與楚人大戰一場,要麼成事,要麼戰死。&rdo;看阡陌吃驚的樣子,芒一笑,&ldo;放心,我會安排好,你不會出事。&rdo;阡陌搖頭:&ldo;芒,我是不願你涉險。&rdo;芒目光一動。&ldo;芒,&rdo;阡陌低低道,&ldo;我寧願你不是什麼公子,而是一介農夫。那樣,你不會被楚人俘虜,也不會每日想著與楚人一戰,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好。&rdo;芒看著她,心頭一熱,卻是苦笑。&ldo;陌,你以為當今天下,還有能夠安安穩穩過日子的農夫麼?諸侯並起,今日我伐你,明日你伐他,戰場上殺得你死我活的兵卒,大多亦原本是農夫。&rdo;說著,他卻眉頭一揚,&ldo;不過,我從前亦有相似的想法。&rdo;阡陌訝然。&ldo;我的母親是揚越酋首之女,外祖父待我好得很,從銅山出來時,他還讓我到揚越去,說那邊山裡的野獸多得吃不完,水裡的魚也多得吃不完。&rdo;阡陌不禁露出笑意:&ldo;哦?如此甚好。&rdo;&ldo;可我兄長不願意。&rdo;芒聲音輕輕,&ldo;陌,我只有這麼一個兄長,我不能棄他。&rdo;阡陌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只得點頭。天氣轉寒,楚國秋收已畢,王田的收穫之物一一造冊,進了倉廩。用作繳納稅賦的糧米、布帛、器物也陸續入了府庫,據說司會府的人忙不連吃飯都顧不上。楚王給他們增派人手,還給每人按大夫的待遇配了車馬和御士,每餐有ròu。縱使是這樣,仍然有人感嘆,要是陌在就好了。這話傳到楚王的耳朵裡,他消瘦的臉沒有波瀾,回到宮中,卻對著阡陌留下的那些物什沉默不已。&ldo;……她落水前曾說,她甚是愛大王……&rdo;伍舉曾對他說過的話縈繞心頭,像繩索一樣,一圈一圈地捆著,讓他消解不開,喘不過氣來。他用懲治迫害她的人來減輕自責和憤怒,可尋不到她的蹤影,這些就始終不會放下。他每日都到江邊去,士卒們沿著江搜尋,已經到了郢都百里之外。所有的可能都被考慮到了,楚王尋來了常年在江上行走的漁人和舟人,他們聽說此事之後,委婉地告訴楚王,秋汛落水之人,若在一日後還尋不到蹤跡,那麼一般五日後會在下游的岸上尋到屍體,可若是一直不見蹤跡,便是得了江伯的愛護,收在了身邊。楚王並不相信,仍然讓人繼續搜。大臣們看他固執,也有人勸諫,楚王卻根本不予理睬。也有人去找蘇從,讓他勸一勸。但蘇從卻嘆氣,三錢府近來也忙得天旋地轉,我也盼著大王快快將林阡陌找回來,好幫我算一算。又一場秋雨醞釀之時,在原舒國之地駐守的舒公送來密報,楚王看了,皺起眉頭。舒、舒庸、舒蓼、舒鳩、舒龍、舒鮑、舒龔,七個小國,合稱群舒。穆王之時,群舒與吳國勾結叛楚,穆王大怒,派令尹成嘉率師討伐,擊敗吳人,滅了群舒。群舒畢竟是皋陶之後,受封立國,按禮制,穆王將反叛最主要的舒鳩之族夷滅,其餘各國的宗室皆保留下來,仍居原地。但舒人的不服之心並未消滅。年初時,一些舒人部眾跟著庸國反叛,楚人再度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