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次她是一臉的苦笑……
不久,大約是一個星期之後,霆的媽媽再次昏迷了。醫生把她轉到重症監護室,實行24小時監護。我們在重症監護室看到她時,她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道,吸痰的、輸氧的、灌食的、導尿的……還有各種各樣的儀器。她的眼睛總是露著特別小的一條縫,只是能看見裡面的黑眼仁,但是毫無神志可言。霆一直把神經繃得緊緊的,儘量不離開他的媽媽。我也一直忙前跑後,上下打點。終於有一天,霆正好去上廁所了,他的媽媽奇蹟般的醒過來了。當時我正在她的身邊,她竟然突然睜開眼睛,往周圍看著。盧叔叔起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從樓道里傳來盧叔叔的喊叫:“小霆!快點!你媽媽醒過來了。”我趕快趴到前面來,對她說:“媽媽!媽媽!你能聽到嗎?”她想說話,可是卻無法說出來,因為食道和氣管裡都插著管子。她只是在喉嚨哩咕嚕咕嚕地發出一些聲響,她也許是把我當成霆了,她死死地看著我,嘴唇一張一翕的,終於從眼角流出一滴淚水。這時,霆衝了進來,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繫好。他一下衝到床邊,卻突然停下來,輕輕地靠近他的媽媽:“媽……媽……你看看我,我是慕霆!”他的媽媽尋聲看著他,半天才喊出一聲來,那一聲簡直就聽不出來是在說什麼。他的媽媽就這樣,看看我,看看他,眼淚一直不停地流,堅持了大概五六分鐘,終於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霆嚇壞了,大聲喊叫著,醫生說:“不要怕,心跳很穩定。病人需要休息。”霆這才怔住了,但是眼淚卻流了出來。霆很少哭,但這次是真得哭了。我拉著他來到樓道上,想勸勸他,可還沒等我開口,他就一下子死死抱住我,“啊——”的一聲哭了出來。那聲音好大,整個樓道都能聽得見。我就這樣抱著他,拍著他的背,摸著他的頭,和他一起哭了起來。盧叔叔站在霆的身後,只是用眼睛看著我們,一句勸解的話也沒有說,自己卻也流出眼淚來。我們哭了很久,醫生和護士的勸說根本無濟於事。最後,我們哭得筋疲力竭,才不再出聲,只是抽咽和啜泣,任淚水不停地流著……
慕霆 (6)
以後的幾天裡,霆經常流淚,但是生性倔強的他,只能當著和我和他那處於昏迷狀態的媽媽才會掉眼淚。每次看見他流眼淚的樣子,我也會流淚,一半是為了他媽媽,而更多的是因為他。終於有一天,他媽媽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她作為一個母親、一個和所有母親具有相同母愛的母親,懷著對自己兒子深深的歉疚和愛,離開了這個世界。那天,當醫生看著監視器,連連搖頭的時候,我還以為霆又會忍不住大哭一場。可出乎我的意料,霆不但沒有哭,反而十分平靜,他一直守在床前,靜靜的看著他媽媽漸漸變成黃白顏色的臉,從下午七點一直受到深夜十一點。醫生催了幾次,要把屍體抬到太平間去,還不斷和我講醫院的規定。我為了霆,苦苦哀求,才拖到這個時間。我過來,拉拉霆的袖子,對他說:“霆,讓媽媽安息吧,你該走了。”霆呆呆地把目光挪到我身上,又挪回到他媽媽的臉上。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輕得幾乎被人看不出來。醫生過來了,用眼神看著我,那是一種徵詢的眼神。我看霆,霆眼睛睜的大大的,死死盯住他媽媽的臉。在這最後的時刻,他好像要把他媽媽的樣子永遠記在心裡。我知道,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就狠狠心,向醫生點了點頭。那是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女醫生,她非常同情霆的處境,也不忍心自己來分離她們母子。她回頭,向旁邊的護士招招手。兩個護士小姐過來了,要把一條潔白的單子蓋住霆的母親,霆這時好像瘋了一樣,一下子抱住他媽媽的已經冰涼的身體,聲嘶力竭的喊出了一聲:“媽——”他死死貼住她媽媽的臉,哭的聲音都變了,只是“阿——阿——”。我走過來,從背後抱住霆,用臉貼著霆的背,儘量平息著霆的感情。我把霆費了好的勁兒,才抱在懷裡。霆的臉扭曲了,眼淚、鼻涕、口水已經無法分辨。霆跪在地上,用前額怦怦地在地上頓著,我心疼極了,也跪在霆的面前,死死抱住他,不讓他再碰頭。他又喊出一聲來:“媽……”這時又來了幾個護士,連拉帶架地,把霆弄出病房。這邊,太平間的一箇中年男子,圍著像殺豬一樣的大皮圍裙,推了一輛上面蓋了硬膠皮的平板車,來收屍體了。醫生和護士都退到後面去,那男人把車推到病床旁邊,站在車的那邊,隔著車,彎腰伸手,拉住霆媽媽屍體的左臂,使勁兒一拽,霆的媽媽便癱軟的被拉動了。第二次拉的時候,霆媽媽的頭撞在病床鐵欄杆上,“咚”的一聲,我全身本能地抖了一下,心裡對這個男人頓生無限反感。心裡說:“雖然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