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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幾天後,梁晉生打來電話,說他接到通知,馬上要去北京開一個重要會議,會議完後,剛好和原定的去歐美考察接上。他說,大約要一個多月後,才能與她一起去看月亮了。

茹嫣說,那時怕要穿大衣了。

茹嫣說完,心裡竟有一點空落。一個人,一個與你只見過兩面,還談不上任何關係的人,他遠去也好,消失也好,與你有何相干?茹嫣自嘲一笑。

梁晉生說,我可能會順道去看看大女兒。如果對她提起有你這麼一個人,你介意嗎?

茹嫣說,那看你怎麼提起。不過,遠在萬里之外,你們要說什麼,我也沒辦法。

梁晉生說,能不能把你的手機號告訴我?

茹嫣說,我沒有手機。

梁晉生說,如今還有這樣的人?我叫人給你送一部來。是我的另一部,不常用。

茹嫣趕忙說,別別——這事我自己解決,到時候我告訴你號碼。

22

七十年代初,與達摩一起讀書思考的年輕異端分子,除了毛子,還有三四個——何其業,劉蘇,以及其中唯一的女性小詠。說他們是異端分子,是對當時的政情而言,要是今天的右翼小網友們讀了他們的通訊,聽了他們的密談,看了他們的讀書筆記,肯定會笑出聲來,說,這不是比咱們那些學生會幹部新黨員還左嗎?他們不可能理解,在那個特殊的歲月裡,一個號稱世界革命中心的最正宗的馬列主義政權,對其老祖宗馬克思常常是左右為難。他們並不希望人們真正瞭解這個大鬍子,更不希望別人拿了這個大鬍子來質疑自己,他們只讓別人信奉那個被包裝過了的馬克思。所以,馬克思本人,也會常常給當作異端。當達摩他們最初讀到那些沒有被官方推出的馬恩著作,馬恩的通訊,還有馬克思年輕時候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時候,大吃一驚。裡面許多話,讀起來是那樣入眼入心。

達摩他們為自己的這個小團體起了一個代號:QM——“青年馬克思”的漢語拼音縮寫,言談中就說“青馬”。這讓他們感到興奮,也感到親切。

七十年代開始之後,短短的幾年,中國社會在曖昧、動盪、撲朔迷離中,發生許多戲劇性的變化,這些變化,只有那種浪漫主義大師才能編撰得出來,常常讓觀者看得目瞪口呆。

那時,達摩因為出身好,年紀小,文革中沒有什麼把柄給人抓住,所以早早招工進廠,當了一個電工。毛子和小詠也先後回城,毛子分到服務行業,在一個澡堂子當搓背的。小詠也在服務行業,在一家麵食館端盤子收碗筷。達摩一夥去她那兒吃過三鮮面,在視窗取面的時候,小詠就進去了,拿過大師傅的勺子便給他們加潲子,待達摩他們一吃,天!大半碗潲子小半碗麵,一碗就把人吃撐了。

幾個人,就達摩一個堂堂正正的工人階級,還是生產無線電產品——半導體收音機,高科技。達摩曾經給“青馬”幾個一人買了一臺內部價的兩波段收音機,可以收敵臺,很便宜,十幾塊錢一臺。達摩說,你們要被逮住了,打死不能出賣我啊。還送了衛老師一臺。

達摩回城之後,去看衛老師的時候就多了。

有一段時間,衛老師身體很差,由於長期清貧又無規律的單身生活,五臟六腑都有了毛病,特別是胃,幾乎全壞了。那一次大出血,被鄰居用腳踏車拖到醫院搶救,割掉了三分之二,差一點丟了性命。動手術的頭天夜裡,衛老師讓鄰居找到了達摩,這是衛老師第一次主動聯絡達摩。達摩來到醫院,見到衛老師已是一張紙了,又單薄又蒼白,躺在病床上,被子平平的,沒有身子一樣。

衛老師見了達摩,苦笑一下說,沒想到我身上還有這麼多血,大半臉盆呢。達摩握住衛老師像石頭一樣堅硬又冰涼的手說,血這個東西,還生得出來。

臨到達摩要走了,衛老師突然說,有幾件事,想拜託給你。

衛老師說,第一件事,他家的南牆角,木箱背後,有一塊磚,是活的,開啟後,牆洞裡有一個塑膠包,是自己近些年來寫下的一些東西,如果這次出不了醫院,讓達摩拿去。第二件事,那隻皮箱的邊袋裡,有兩張和孩子們一起的照片。二十多年了,兩個孩子音信全無,現在早已成人。當初他們被前妻帶走的時候,一個三歲,一個一歲,對他這樣一個父親,怕是一點印象也不會有了。如果以後能夠找到他們,把照片給他們。這兩件事說完,衛老師又說,火化的時候,把那一聽茶葉和他一起燒了。

達摩認真地說,那一包東西,您以後有機會將它們整理出來,公之於世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