眶盈溢的淚水……
仲夏的太陽暾暾升高,越高越小,越小越圓。烈日當頭照,光芒似火燒。田野上空,波動著輕煙似的灰藍色的氣流。玉米地裡炎熱異常,頎長的葉兒象柔韌的利劍,劃割著鋤耘人身體的裸露部分,那傷處再被鹹質的汗水一浸,火辣辣地難受。
婦女們的言談歡笑聲,愈來愈稀,逐漸消失了。汗水越流越多了,浸透衣衫,潤溼頭髮。汗珠滴在腳下鬆軟的燥土上,激起微弱的塵煙。婦女們鋤著地,只顧抽暇揩汗、捶背了。
春玲先鋤到地南頭,直起腰,理鬢髮,揩汗。不久,婦女們都陸續鋤到地頭。春玲見玉珊抱著鋤杆揉眼睛,就打趣道:“怎麼啦,玉珊,哭啦?”
玉珊嚷嚷道:“這末大了還哭?是俺的眉毛少,汗一多,就流進眼裡啦!”
“把毛巾包在頭上。”春玲用自己的毛巾給她圍起前額。“春玲妹,你看,你看!”桂花叫著湊過來,把嬌嫩的胳膊伸到青婦隊長眼前,“都劃紅啦,紅啦!”
春玲撫著吉祿媳婦那白細的胳膊,安慰道:“嫂子,你是頭一回下地,鍛鍊鍛鍊就好啦!”
“怕划著,你為麼把袖子挽上去?”巧兒姑娘問桂花。“幹這活可難呀,裡面一點風不透,依著那熱勁不穿衣裳也夠受;挽上袖子,那葉子又象刀似的,直往肉上割……唉!”桂花愁苦地說。
“可真了不得,怎麼著也不舒心。”玉珊瞅她一眼,癟癟小嘴說,“胳膊離心還遠,痛不死。我看哪,你是怕曬黑了,不俊啦!”
“去你的吧,失嘴閨女!”桂花說著,卻沒話回駁;又捶起背說:“俺這腰也痛……”
“是不是要吃紅雞蛋啦?”尖嘴閨女開玩笑說。“你瞎說!”桂花臉象塊紅布。
“還愛什麼面子,這裡都是長頭髮。吉祿哥參軍,你不願意,為的想再生個大小子。嫂子,還害羞?”
玉珊話剛落音,女人們都鬨笑起來。
桂花吃不住了,扛起鋤頭就走。春玲忙說:“嫂子,別生氣,玉珊和你說笑。”
桂花走著,忿忿地說:“哪有這種胡鬧法,仗著青婦隊員欺負人!”
曹冷元待兒媳婦比女兒還親,兒子對她說句重話,老人都要訓他一頓。加上抱上孫女,更捨不得桂花出來下地。春玲和大伯爭吵了好幾天,今天才算把桂花動員出來。不想桂花又和玉珊鬧開氣了。春玲很著急,墨黑的大眼睛一轉,佯裝生氣地喝斥玉珊道:“玉珊子!還不趕快賠情,等著幹什麼!”她邊說邊給隊員努嘴使眼色。
玉珊輕巧地趕到桂花前面,堵著她央求道:“嫂子,你還不知我是尖嘴閨女!呶,小妹這裡有禮啦!”她學著京戲花旦的樣兒,雙手拱在腰下方,身子一躬,道了個萬福。這一來,連桂花也被逗得笑起來,不好再走,就勢下臺。春玲高聲喊道:“好啦,加油幹吧!鋤到地北頭去河裡洗澡呀!”
婦女們同聲響應。玉珊叫道:“歡迎青婦隊長唱支歌,慰勞慰勞咱婦女變工隊,好不好?”
“好——”聲音來自各方。
於是,晴空烈日下的田禾上,揚起春玲那高亢甜脆的歌聲——
男青年哪上戰場,姐妹們哪生產忙,同心協力打老蔣,一滴汗珠一顆子彈,一粒糧米一分力量,……
青年女子們在河裡洗頭洗臉。玉珊和巧兒兩個姑娘起始在一塊捉魚,接著兩人衝突起來,互相向身上潑水。
春玲洗了幾把臉,走到河邊的樹蔭處坐下歇憩。開始她眯眯起那黑靈靈的明媚眼睛看那兩個姑娘玩水,還給她們吶喊助威“加油!加油……”,接著,目光被河邊沙灘上的很多腳印吸引住了。她油然想到,這些腳印中,不也有她在幾個月前,在月下送儒春歸隊留下的嗎?其實他們的腳印早就抹掉了,但姑娘的心卻不是沙土,留下的印跡是永遠抹不掉的呀!
儒春走後給春玲也來過一信,她立刻回了信,鼓勵他努力殺敵上進。時間又過去兩個月有餘,一直見不到儒春的資訊。處在這種戰爭環境,見封信是難,但經常來信的前方戰士還是有的。春玲每逢到區上開會,總要先去收發室問一下。父親或其它村幹部從區裡回來,她總是精神貫注地等待他們的手是否向口袋裡摸。有時有信,那是她哥哥明強來的……春玲惦念儒春,固然為感情的關係,但最使她擔著心的,是儒春進步快不快,他是不是個好戰士。
時間越長,春玲就越覺著儒春會進步很快,會變得更好,說不定還能當上戰鬥英雄……她這末想著,計算著儒春參軍後的日子,一天天加,一天天長,她越想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