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實質,沉甸甸壓在客廳裡。文太太正掀開每個人的衣服聽診,回來的路上,他們已經用高壓水槍沖洗過,所以面板沒有紅疹和發黑。她聽見陸初辰在她身後微弱地說:“……拜託您了。救救她。”
文醫生抬起眼,在他眼中看到了許多壓抑著一閃而逝的情緒,她說不出什麼話,避開他們的目光:“我儘量。我先建立靜脈通道補液。”
好在回來的途中,陸初辰先見之明地去廢棄藥店拿了一些生理鹽水,又不分種類的掃蕩了許多激素藥,所以幾個人都掛上了點滴。
“……還是先救更重要的人吧,”陸笑看著她挨個聽診,強調道:“絕不能讓融寒和謝棋死掉。他們有重要價值,先保住他們倆。”
陸初辰怔了一下,看向這個一起長大的表妹。她髮梢滴著水,身上一半是燈光,一半是陰影。他的聲音彷彿有些乾澀:“但我們沒有資格剝奪任何人活著的希望。”
“我考慮不了那麼多。”陸笑並不抬頭,視線緊緊盯著文醫生:“融寒是能影響藍圖·斯年的人,而謝棋有高度戰術配合能力,我們之後要去分割槽軍械庫找通訊臺,少不了他。”
陸初辰第一次發現她的理性到了近乎冷漠的程度。
她看了陸初辰一眼,很快移開視線。“就算是剝奪了……算在我頭上吧。我來當罪人。”
他們同時沉默,大概是想起了洛天澤的那句漫不經心的話——‘當然是機器人比人更重要了’。
背靠的牆面氳溼了一片,屋子裡的潮溼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融寒的手被譚薇握著,她在黑暗和燈光中沉沉浮浮,每當沉下去的時候,就有個微弱的聲音喚她。她朦朧想起來,那是譚薇在經過她時壓低了聲音說的“我不能再失去了”。
這個聲音召喚她努力從黑暗中浮上來,四周的世界漸漸清晰。
室內氣氛低沉,偶爾有說話聲傳入意識中。沒有人爭執,但無形的沉默更激烈。
她聽到譚薇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我真的很抱歉,說我自私都行,但我沒有辦法做別的選擇”;隔了一會兒又聽到景晗對陸笑說,“如果你需要,等他好起來後,我們都會配合你,他戰局應變能力很好。”
撥開那片沉甸甸的黑暗,融寒睜開眼,白色燈光映入眼中:“……請您先救他們吧。”
譚薇和陸初辰都愕然地看過來。感覺譚薇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她對文醫生說道:“我也同意陸初辰的看法,應該先救危重者。”
她沒有力氣,輕輕閉上眼,但態度不言而喻——他們不能發生矛盾,所以這場爭論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她想,或許現在他們都面臨同一個困惑,是生命本身更重要,還是對社會的價值更重要?
生命不分貴賤,這是人性的偉大光輝,這些對個體權利的尊重和生命的尊嚴構成了文明。但在剛才一瞬間,可能他們都發現了,極端有限的資源下,文明無法不失控。那麼逆境中人類堅持的到底應該是什麼,沒有了這些信念,人類和其它動物到底還有沒有差別?
這些深究起來也許太恐怖,像個無底的黑洞。那麼她寧願以生命為償,主動退讓,也不想讓同伴在信念面前四分五裂,毀掉本應同心協力的未來。
見譚薇有些焦躁起來,她輕輕回握示意:“放心,我和楊奕是比較輕的。”
文太太聽見了也回頭附和。
她感到譚薇的手很涼,就又鬆開手掌:“我很清楚自己的狀況,不用擔心我……如果我感到撐不下去,我會喊的。”
“你就是在逞強。”譚薇抱怨著,摸到了她不正常的發熱,從醫療箱中翻出體溫計。融寒微微笑了下,還在安撫:“我沒有那麼高尚,我也想活著呀。”
隨後她聽見文醫生輕聲道:“……謝謝你,小姑娘。”
接著文醫生摘下聽診器,指著Ares的胡文泰:“……這個人喉頭水腫和輕度肺水腫,那我先救他了。”得到眾人默許,她把心電圖機轉移到他身上,又問:“誰會做心肺復甦,幫我照應下另外三人,有情況馬上告訴我。”
景晗和陸笑都上前幫忙,文醫生利索地給胡文泰做了簡單消毒,一邊動手術,一邊問他們毒氣的樣子。
“以前聽在那裡實習的朋友說,亞太研究院有大量化學品,”譚薇沒有說出那個讓她難受的名字,她分析道:“我想他們平時肯定需要調配清洗劑,也要銷燬機密的廢棄元件……硝酸,氟化氫這些應該很常見。”
文醫生搖了搖頭:“不太像……但也不排除這個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