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武堂喟嘆:“六十七團是要得,走個隊都沒忘了打仗。”
鮑廷野在一旁道:“團長說戰是活人打的,習慣是死人教出來的。”
蔣武堂唸叨:“陳二倌子,你在哪兒呢?”闊別多年的老友在最需要的時候到來,實在讓他很難自控,而遠處的火光下也有幾騎從那楔形中衝出,黑暗中傳來喊聲:“司令!司令你在哪兒?你可想死我啦!”
軍官們莞爾。蔣武堂再忍耐不住,飛身上馬,馳下高地。他追趕的那幾騎似乎沒看見他的蹤影,已經從楔形陣的東頭衝到西頭。蔣武堂又氣又喜,策馬追趕:“陳二倌你個死剁了頭的!看不見老子的人還聽不見老子的聲嗎?”
蔣武堂已經追了很遠,遠離了陣地,來到平時在陣地上極目才能看到的山腳。那幾騎終於在微微泛白的天光下勒住,蔣武堂策馬趕去。三名騎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上都是陰晴不定。中間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央軍軍官陳少堂,一臉精悍的軍人風骨。
蔣武堂喝了一聲,馬鞭子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這一鞭打的是你三五年不通音信!怕老子累了你的大好前程嗎?”
陳少堂不擋不讓捱了那一鞭子:“前程就是個一屁不值的春秋大夢,陳二倌現在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
蔣武堂大笑,揮手就是親熱的一拳:“管他的!老子兵敗人亡之際你伸了隻手,我領你的情!”
“司令倥傯一生,陳二倌趕了幾百里路,只想司令有個說得去的結果。”
“你以前不是這樣陰陽怪氣的。老傢伙們呢?叫出來跟我見見!”蔣武堂興致勃勃打量著那個隊形。
陳少堂黯然:“死了,都死了。”
蔣武堂愣了一下:“前沿打得這麼苦?”老朋友語境悲涼他聽得出來,他奇怪的是陳少堂臉上那種全盤放棄的態度。
“有人苦就有人甜,我是在正面堵漏的,側翼全放了鴿子,那就全軍覆沒,活進了地獄。”
蔣武堂看看遠處的陣形:“這不半數都在嗎?怎麼說全軍覆沒呢?”
陳少堂吐了口長長的大氣。飽含的困頓與委屈讓蔣武堂聽得心悸,蔣武堂黯然道:“我知道你是來陪我死在一起的。”
“不,我是來陪司令活在一起的。”
蔣武堂看著對方臉上有種病態的興奮,第一次覺得老朋友變得陌生。
守備軍不知從哪裡卸來一塊門板,歐陽趴在門板上,被幾個士兵抬著,隨著龍文章率領的一隊人馬一起狂奔。
龍文章暴躁不安地對著已跑得氣喘吁吁計程車兵吼著:“快跑快跑!”他一腳踢在士兵屁股上,“這是去玩命,拿出你們逃命的勁頭來!”
歐陽有點看不過眼:“長官,我只是推測,並不一定……”
“最好求神拜佛你說對了,否則我回頭就把你交給那兩條狗!”
歐陽苦笑:“就算是求神拜佛,我也只會盼自己搞錯了。”
龍文章愣了一下,一直護在旁邊的四道風卻看不過眼:“窮橫什麼?不是這壞鬼燒壞了腦子,一百個包子也輪不到你們來啃!”
龍文章接了四道風的話頭道:“我會考慮把你一起交過去的,沽寧的街面上也會乾淨很多。——你,什麼事!”
迎面匆匆跑來的一名守備軍,已經跑岔了氣:“援……援軍……”
龍文章一驚:“援軍怎麼啦?”
“好多……”士兵大口地喘著氣。
龍文章伸手把那士兵揪靠在牆上:“好多什麼?”
“……好多傷員,吳長官讓準備房間……”
龍文章長長地噓了口氣。他回頭看看歐陽,歐陽笑了笑,開心但又蒼涼:“你可以把我還給那兩位先生了。”
“其實我不想那麼幹,但是……”
“我知道,守備軍已經活得很難。”他看看四道風,“可他跟我搭不上半點關係,他只是個瞎講義氣拉黃包車的。”
四道風無聲地罵著什麼,將頭轉開了。
龍文章點了點頭,他很歉疚,對歐陽他恨不起來,捎帶著對四道風也少了些憎惡。
天還沒亮,高三寶已起床,老年人的覺總是不那麼穩。他看著家裡的那些陳設和收藏,忍不住地就想挪動一下換個位置。
“老爺真早。”全福過來,也明白他的老習慣,幫忙弄著。
高三寶皺著眉:“早什麼?我壓根兒是睡不著。”
全福道:“昨晚上城南響炮了。”
“炮?那是爆炸,”高三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