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零五年暑夏某週日,看孩子無甚好去處,便偕五歲的兒子到此一耍,做些別緻的遊戲。松針圍的柵欄,沙子砌的畦埂,兒子懂嗎?兒子用松針演算1+1,橫式、豎式均等於二,我卻告訴他:“1+1=0”,真是莫名其妙。兒子急紅了眼,扯住我的胳膊要去問老師。
兒子哪裡知道,這1+1=0乃是一句隱語,甚至是黑話。這片紅松林算得上是我初戀的存根,內容便是1+1=0。只因歲月之水沖淡了墨跡,這內容便模糊不清了。那時兩位當事人的住家,分別在此地南下二十里和西去三十里,各騎腳踏車奔波,倒也不辭辛苦。原本是我們的存根,分手後自然就做了別人的演草。耳語、熱吻象層層疊疊的松針與青苔,將前人本色的留影盡情塗抹,肆意踐踏,抹不去的是這墨綠的頂冠,暗紅的柱廊,啊紅松!此刻驕陽似火,被冠蓋篩碎了的陽光散發出清涼,兒子來時曬紅了的臉蛋也慢慢地平復了。
當年,於戀愛的間隙仰觀俯察,伸手展足,此地教會了我深呼吸。如今,有些耳語被鳥抄襲了去,有些吻痕析出了鹽分——不只是我的,後來那麼多人,都沒有署名。
在微微顫動的光影中,我拉起才到我腰部的兒子的手:唉,關於1+1,兒子算得對,爸爸算得也對。按照爸爸的演算法,最初1+1=0,後來1+1=1,再後來嘛,1+1=3。哦,你是不懂,可你有一個聰明的媽媽,她會讓你明白!
置身濃蔭之中!當年的喃喃絮語,如今已透出蕭瑟之音,那時的同齡鳥,今天卻成了導致語言不通的代溝。河流近得不能看見,彷彿就在視線的盲區,它無聲無息地流淌,無意驚擾誰,也無意見證什麼。沿河分佈的村莊全都披著防暑的綠衫,雞犬的鳴吠傳播著吉祥……
與女友對弈
作為投稿者,出入郵局是我生活的重要內容;又因為女友的緣故,縣郵電營業室給了我更多的溫情。這裡四季如春,儘管設施、佈局早已今非昔比,但這裡的一桌一椅、一言一笑太讓我想起她。
那年正月初二,我們在一次聚會中相識。她的父親是某軍工廠的職工,她的童年和學生時代也是在鄉下老家度過的,但在我們初識的前後,她們已舉家遷去遠在沂源的工廠,她也很快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次聚會,憑著大膽凝視的鐘情的目光和後來再沒有過的機智,我十分幸運地叩醒了愛的門扉。
第二年的初夏,女友趁假日回老家看親戚。返城的前夜,她到我家來,在低矮簡陋的草房裡,浴著蒼白的燈光,我們談人生,談理想,談詩歌……在終於出現的靜默中,女友鼓起勇氣問我對於婚姻的打算,我搪塞一句“無所謂”,頓時引燃了她眼眸中的痛苦。她問我明天能否去送她,便匆匆告辭。
次日先到車站,在9點半與12點兩班車之間,她買了12點的票,這樣就有了較充裕的時間到站外等車。在街口買了橘子和香蕉,我欲付款,被她很堅決地擋回,這都是因為我沒錢,心裡很是慚愧。不覺就到了郵電營業室。在當時,這裡是縣城公共場所中唯一能容留顧客小坐的地方。我們在連椅上坐下,她為我剝了一隻橘子,我也遞給她一隻香蕉,然後,在長桌的一頭鋪開棋盤,她要教我玩跳棋。我與跳棋,這是平生第一次。她盡力讓我贏,而她輸得開心。即使在這樣的情境中,我的自卑心也始終遊離著。儘管我們情意相投,可我羞慚的目光更多看到的是身分、職業、經濟背景等等的鴻溝,是她的父母、她的親友可能出現的阻力,全然忘記了真情足以衝破一切。弈棋的我,良心總在敲打邊鼓:我是農民,這太辱沒了她,這不可能!那天終於沒有表白,任憑她咬緊嘴唇的樣子,消失在遠去的車裡……
不久,她隨信寄來了照片,她的工廠已經遷往新興的港城日照,她在海濱的晴光下,半臥在淺灘的礁石上,無限深情地看海,感受海……這照片,連同跳棋,還有厚厚的一沓書信,那時全都融化在我的淡漠中了。從照片開始,我們又通訊近兩年,但都是有來才有回。漸漸地,她絕望了,絕望於我的冷酷,最末的信中,她吐出傷心的話語,吐出惆悵與怨恨,不告而別。約三年,從一朋友處得知她已結婚,並且有了一個可愛的寶寶。
今天,我只有默默地為她祝福,並且告訴自己:愛需要勇氣,需要坦誠,還需要排除種種無謂的干擾,莫讓消極的“變數”擠兌真情。優柔與顧忌,會使真情陷於尷尬,直至葬送了美好。
暖流
那年夏天,大概是我中學畢業後的某一年,我騎腳踏車從鄉下來到縣城,漫無目標地遊逛。除了第一中學是我無顏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