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果然觀察細微。”
“姑娘可有去處?”
“還沒。”話一出口,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她幹嘛實言相告?
顧方之一臉笑容漸漸盪開,緩緩說道:“不如由方之做東,宴謝姑娘?”明明是問句,卻被他講得肯定,絲毫不容她拒絕。
該死的官!煙絡在心裡再罵一遍,這才心有不甘地點了點頭。
長安雖有東西兩大市,但酒家早已突破兩市,發展到里巷郊外。從春江門到曲江一帶遊興之地,沿途酒家密集。
趕了一天的路,又遇上了先前的波折,已是酉時。長安城內華燈初上。一座座酒樓掛起了大紅的燈籠,沿江行來只見一片紅豔豔、光閃閃的燈籠如一串珠鏈撒開。酒樓進出的紅木大門次第開啟,窗戶放下了珠玉垂簾,翠袖濃妝的侍女殷勤地招呼著過客,凌霄朱閣中飄出了悠揚婉轉的笙歌,美酒馥郁的香氣隨風飄散……
煙絡一面走,一面目不轉睛地四下打量。到底是京師啊,果真一派夜夜笙歌的祥和氣象。
顧方之在一家五層的百尺高樓前停住。
煙絡順著他的視線好奇地仰望,入門處懸著硃紅豔麗的橫匾,其上龍飛鳳舞的三個燙金大字“鶴沖天”,樓外裝潢極盡奢華,氣勢相當豪邁。
顧方之謝過侍女殷勤的招待,回首看著身後驚訝得早已合不上嘴的女子,好笑地說道:“施姑娘初來都城,日後儘可慢慢遊玩,外面風大,先進去罷。”
煙絡瞪他一眼,復又景仰地痴痴望著眼前高聳的酒樓,心裡嘆道,原來以為古代再繁華的地方跟她生活的年代相比,都是鳥不生蛋的蠻荒之所,現在看來,只要金塊充足,管它古代現代,都可以活得如此愜意享受啊!遂臻首輕擺,向那一片金壁輝煌的內堂邁去。
白玉桌凳,金銀盃碟,珠玉屏風,金箔畫梁。
煙絡邊走邊看,不由伸手摸了摸癟癟的錢袋。幸好冤大頭不是她施煙絡,她長吁,擦去額頭的冷汗,看著顧方之,他正步履優雅地緩緩上樓。
顧方之似乎是這裡的熟客,不停地同旁人微笑示意,偶爾會駐足微笑著與人低聲交談,時不時側頭看她,神情溫和。
煙絡瞪大了雙眼,卻不是為回應他的目光——廳堂小間裡的貴族女兒家個個身著花色絢麗的大袖衫,輕紗蔽體,豐腴白皙的身段隱約可見。不僅如此,臉上或濃妝或淡抹,巧笑嫣然,顧盼生輝,秋波暗送。煙絡復又看看走在身前的男子,送來的秋波他照單全收!
看來這個官不僅冷酷、闊綽,而且很色!煙絡咬了咬牙。
侍女將兩人引至頂樓的雅室,門前額匾上刻著秀麗的兩個小字“竹潤”,看來倒是頗為雅緻,周圍亦是一片清幽。入得室內,四下一看,竟是一間臨河的雅室。室內翠竹蒼勁,窗外燈火飄搖,恍若天上繁星入塵,卻並無半分街道的喧鬧,他倒是頗會享受。
侍女施禮柔聲道:“還是此間雅室,不知顧大人可滿意?”顧方之淡淡一笑,道:“有勞。”那侍女便翩然退下。
待到落座,煙絡迫不及待地問道:“大人常來這裡?”
“嗯。”
“好像很貴的說。”
“嗯。”
“咱們公款吃喝?”
“嗯?”他終於抬眉看她,神情不解。
“煙絡何德何能,竟然得大人如此款待?”換了一個他聽得懂的說法。
“與姑娘相識是方之的福氣,區區一餐不足掛齒。”他悠閒地抿了一口侍女送上的清茶。
“能與大人同桌進膳才是煙絡的福分。”煙絡微笑著回敬一句。
忽見眼前男子雙眸精光閃過,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我朝太醫署分為四科:醫、針、按摩、咒禁。不知姑娘所長為何?”
看來他仍是不肯放棄打探她的來頭,她便隨口答道:“醫科罷。醫科中又分為體療、少小、瘡腫、耳目口齒、角法等四部。煙絡不才,略通體療及癤腫。
“嗯。”他仍是慵懶地應著。
茶香嫋嫋。
“姑娘可知七情致病?”他突然專注地看她。
煙絡好整以暇地淺笑, “大人可是指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情志變化?《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悲傷肺,恐傷腎’,亦說:‘百病生於氣。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大人是要考考煙絡?否則何出此問?”
顧方之淺呷一口,俊逸的臉自煙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