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過去,在營中悶了許久的軍士們也能夠出來走動了。夕陽下,溪水汩汩躍金,不遠處一塊平整的糙地上有人正在踢蹴鞠,圍觀軍士甚眾,喝彩聲陣陣傳來,此起彼伏。王瓚彎腰站在青雲驄身旁,手撫著它側腹的毛,仔細地看有無泥星糙屑。&ldo;仲珩!&rdo;忽然,王瓚聽到張騰的聲音,抬頭望去,果然是他。只見張騰騎馬過來,穿著一身鎧甲,風塵僕僕。王瓚停下手中動作,問他:&ldo;何處去了?&rdo;&ldo;同斥候往北走了一趟。&rdo;張騰一邊下馬,一邊說。王瓚一愣,明白過來。怪不得那日見面之後,兩三天都不到他人,原來是去做了斥候。&ldo;打探如何?&rdo;他問。&ldo;羯人果然盯著。&rdo;張騰道,拍拍坐騎:&ldo;我等行了七百餘里,遭遇兩次斥候。&rdo;王瓚頷首,忽然發現他袖子上有幾塊血漬,皺眉:&ldo;傷了?&rdo;張騰瞥瞥袖子:&ldo;未曾,打鬥時染的。&rdo;他得意地笑:&ldo;斬了兩個。一群羯子發現了我等,逞強從山上衝下來。軍司馬我橫刀上前,橫劈了一個,回身又捅一個。&rdo;&ldo;哦。&rdo;王瓚點頭。張騰豪氣起來:&ldo;也不看張騰張五郎我在京中跟誰練的武,望著我便舉刀來砍。爺爺!&rdo;說著往溪邊糙地上一坐,將頭盔解下,扔在一旁。不就是跟期門軍打架練的?王瓚好笑地斜他一眼。&ldo;餓了,可有吃食?&rdo;張騰用溪水洗了把臉,朝他伸出手。&ldo;無。&rdo;王瓚道,正說話,卻見阿四過來了,手裡牽著一匹馬。&ldo;主簿,&rdo;阿四笑著說:&ldo;我也帶阿五來飲水。&rdo;阿五?王瓚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馬,不禁覺得可笑,見張騰打量著阿四,對他說:&ldo;這是我新添的小校,阿四。&rdo;張騰瞭然頷首,看著阿四,也笑起來:&ldo;你的馬叫阿五?&rdo;&ldo;正是。&rdo;阿四得意地說:&ldo;我在家中最幼,這馬是我接的生,便跟了我,叫阿五。&rdo;張騰見他答得有趣,面容也算得上清秀,心生好奇,問王瓚:&ldo;你何處得來這般伶俐的小校?&rdo;&ldo;嗯?&rdo;王瓚笑笑,繼續給青雲驄刷毛:&ldo;說來話長。&rdo;聽他提起,阿四想到馥之,心中卻是一黯。自從那日馥之生氣,阿四就越想越覺得愧疚,竟不敢再去見她。聽說她去了醫帳,也不知現下如何……張騰見王瓚不說話,也不再問,卻問阿四說:&ldo;你可知我等要去做甚?&rdo;&ldo;殺羯人唄。&rdo;阿四不假思索地說。張騰又問:&ldo;那你可知羯人最愛吃什麼?&rdo;阿四想了想,問:&ldo;什麼?&rdo;&ldo;人。&rdo;&ldo;人?&rdo;阿四一愣。張騰點頭,看著他,認真地說:&ldo;羯人行軍從不帶糗糧,專去擄女子來,餓了就吃,管這叫雙腳羊。&rdo;阿四聽著他說,有些悚然,卻嗤一聲,道:&ldo;我又不是女子。&rdo;張騰不以為然:&ldo;你以為你不是女子便無事了?羯人只看但有身量不足又長得清秀的,便擄去先吃了再說。&rdo;阿四睜大眼睛,怔怔地半張著嘴。王瓚瞥了張騰一眼。他說的這等暴行以前確曾有過。那是前朝的事,當時天家姓溫,國號衛。其衰落之時,中原諸侯並起,一度大亂。西北胡人乘機進犯作亂,其中以羯人最甚,每回進犯,過路鄉邑郡縣必遭血洗擄掠,二三十年間,中原人口竟因胡患減去半數。當時的王氏先祖最初在隴西為州牧,正是因擊胡有功而起,礪兵秣馬,聲勢日壯,十五年之內蕩平海內而拒胡人於關外,最終得以立國。至今,王氏歷經五世治下,一百餘年,其間胡人雖有來犯,卻再無當日之ru。算起來,今年的羯人掠邊是幾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兩年前,車騎將軍顧銑率部滅了東羯單于,一直為東羯所制的西羯卻得以起勢,兩年內,迅速收攏東羯餘部,擊敗鮮卑,重新為患。&ldo;誰敢吃你你就殺誰,怕甚!&rdo;王瓚一拍阿四的頭,斥道。阿四摸著頭,似覺得有理,呵呵地笑了笑,兩眉倒立:&ldo;誰敢吃我,我就教他們嚐嚐螟蛉子,不給解藥,讓他們躺在野地裡喂狼!&rdo;王瓚笑笑,片刻,卻突然看著他:&ldo;你有螟蛉子?&rdo;&ldo;有。&rdo;阿四點頭:&ldo;那時在塗邑外,阿姊用螟蛉子藥倒惡人,怕我遇到麻煩,便給了我一些。&rdo;王瓚瞥他,那妖女待這小子卻是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