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不出聲？&rdo;馥之問。顧昀瞥瞥她，神色無波。&ldo;我不喜。&rdo;他淡淡道。馥之一怔：&ldo;為何？&rdo;顧昀將她放開，伸伸腰肢的骨節，望著天空：&ldo;別家婦人恨不得將丈夫綁在手上，我家婦人卻只想著自己回京。&rdo;馥之看著他，片刻，訕然道：&ldo;你要如何？&rdo;顧昀低頭瞅向她，聲音低緩：&ldo;你說如何？&rdo;那雙眸近在眼前，深黝得似能攫人心魄。馥之望著他，面上倏而燒起，笑意卻漸漸加深，染上一層柔媚的顏色。&ldo;你來便知。&rdo;她的聲音婉轉，說著，伸出手，一把將他拉向室中。零陵（下）夜裡，堂上明燈熒熒。顧銑披衣坐在案前，對著案上攤開的地圖沉思。外面倏而傳來些窸窣的腳步聲，他抬眼，卻忽而見一個身影走來。燈光氤氳，那面容恍然熟悉，顧銑不禁怔了怔。&ldo;叔父。&rdo;那女子行至他面前，下拜一禮。顧銑看著她，回過神來。&ldo;是馥之來了。&rdo;他神色和藹，將案上的絹圖收起，放在一旁。馥之微笑道：&ldo;侄婦見叔父堂上仍有燈火，料想叔父未睡，便做了些羹湯來。&rdo;說著，從侍婢盤中端起一碗羹湯，呈在顧銑的案上。顧銑看著瓷碗，面露笑意。&ldo;難得馥之一番心意。&rdo;他和聲道，說罷，饒有興味地拿起湯匙。&ldo;甫辰出去了？&rdo;羹湯仍熱氣騰騰，顧銑攪動地吹了吹，向馥之問道。馥之答道：&ldo;才出去不久。&rdo;顧銑含笑，低頭飲羹湯。&ldo;不知可還合叔父胃口？&rdo;馥之問。顧銑頷首，誇讚道：&ldo;甚香甜。&rdo;馥之笑了笑。待顧銑吃完，她讓侍婢將食器收拾下去，自己卻不告退。顧銑微訝。&ldo;請叔父賜脈一觀。&rdo;馥之望著顧銑，誠懇道。顧銑看著她，片刻，笑起來：&ldo;到底瞞不得扁鵲。&rdo;說著，將手放在案上。馥之亦笑，上前為他細心把脈。銅漏在一側靜靜滴著，時而一聲細微的輕響。&ldo;聽少敬說，你父母去時，你還未滿十歲？&rdo;顧銑忽而問道。馥之怔了怔，頷首：&ldo;正是。&rdo;顧銑看著她：&ldo;可還記得音容？&rdo;馥之想了想，道：&ldo;仍記得些，父親好文墨，說話時聲音琅琅。&rdo;&ldo;哦？&rdo;顧銑含笑：&ldo;母親呢？&rdo;馥之道：&ldo;我母親甚溫婉，總對人笑。&rdo;說著，她想起什麼，向顧銑笑了笑：&ldo;她與大司馬一般好園。&rdo;顧銑看著她，目光靜靜地映著燭火，隱現著深邃。&ldo;如此。&rdo;少頃，他頷首道。二人不再說話，堂上覆又一片寂靜。馥之將顧銑的脈仔細把過，眉間漸漸沉凝。&ldo;叔父出征之前可曾請醫？&rdo;她問。顧銑道：&ldo;盧子曾來診過。&rdo;馥之眉頭蹙起，低聲道：&ldo;如此，叔父當也知曉己身病勢。&rdo;顧銑沒有說話，少頃，緩緩道：&ldo;馥之可知我顧氏列祖之事？&rdo;馥之一愣，道：&ldo;馥之不知。&rdo;顧銑笑笑，道：&ldo;顧氏先祖追隨高祖而起，至今兩百餘年，歷任三朝大司馬，族中戰死者八十有四人，致傷者不計。&rdo;說罷，他看著馥之，目光深深：&ldo;馥之聽得這些，可還覺得我是任性？&rdo;馥之望著他，想說些什麼，又覺得啞然。顧氏世出武將，其忠勇之事遍傳天下，馥之也曾略聞一二，卻不想竟是這般沉重，顧銑卻神色澹然，將目光瞥瞥外面的天色，對馥之道：&ldo;時候不早，你有孕在身，也該多多歇息。&rdo;馥之一怔。顧銑見她詫異，撫須而笑：&ldo;稚子。你不知甫辰接到虞陽侯來信時有多歡喜，怎瞞得過老夫？&rdo;馥之面上一下染滿紅暈，卻也笑了起來。&ldo;敬諾。&rdo;她向顧銑一禮。正起身退下，忽然聞得顧銑出聲：&ldo;馥之。&rdo;馥之回頭。顧銑看著她，燭火搖曳的光照下，似有些猶豫。他聲音低低：&ldo;你母親……可喜歡桂樹？&rdo;馥之訝然，片刻，答道：&ldo;我母親最喜桂樹。&rdo;顧銑的目中浮起一抹柔色。&ldo;去吧。&rdo;他抬抬手。馥之行禮，退出堂去。清晨，零陵江上仍飄著白霧，伴著寒氣，將晨曦的光照掩得寡淡。顧昀親自查點過舟上的侍婢從人，又交代舟子一番，轉向馥之。&ldo;這舟乃漕船，最是結實平穩，過得五六日便可到京畿。&rdo;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