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力打力,逼出太子丹!”
“上卿是說,利用代國?”蒙恬目光大亮。
“然!我軍可對代趙施壓,逼趙嘉再施壓燕王喜交出太子丹!”
“嗯。可行。”王翦略一思忖拍案了。
次日,辛勝部五萬精兵大舉壓向代國。王翦給代王趙嘉的戰書是:“太子丹主謀刺秦,秦必欲得太子丹首級而後快。而代王藏匿太子丹,實與秦國不兩立也!今我大軍北上攻代,代若不交太子丹,則與我舉兵一戰!”代王趙嘉一接戰書,立即派出特使趕赴辛勝軍前,申明太子丹並未逃奔代地,秦軍不當加罪於代國。辛勝根本不為所動,依然揮師北上,直逼代城之下。代國大臣情急,一口聲主張代王急發國書與燕王喜,逼燕國交出太子丹了結這場亡國之患。趙嘉無奈,長嘆一聲點頭了。
旬日之後,遠在遼東長城腳下的燕王喜接到了代王使者的特急羽書。
趙嘉羽書雲:“戰國之世,手持利刃而刺秦王於咸陽者,唯燕也。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主謀刺秦之故也!燕以刺秦之仇獲罪於秦,又累及代國,何以對燕代盟約哉!今,王若誠殺丹以獻秦王,秦王必解兵,而燕國社稷幸得血食焉!”燕王喜看完趙嘉羽書,一句話未及說出,便跌倒在案邊昏了過去。一陣手忙腳亂的救治,燕王喜終於醒來,第一個舉動是向遼東大將招了招手。遼東大將輕步趨前,燕王喜低聲說得幾句,又老淚縱橫地昏了過去。
三日之後,兩萬遼東輕騎包圍了衍水河谷的秘密營地。及至騎士們警覺有異,退路已經全部被堵死了。太子丹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連馬也沒騎,便淡淡漠漠地站到了大軍陣前。來將宣示的燕王書令是:“太子丹密謀作亂,著即斬立決!”騎士們大為驚愕,鬨然一聲便要拼殺。“不能!”太子丹一聲大喝,阻止了與他一路生死與共的騎士們的抵抗。在騎士們愣怔不知所措之際,太子丹說出了最後一番話:“諸位將士,父王不會疑我作亂,無論我是否真的要作亂。父王之令,是要我必死而已!若以秦軍施壓教我死,我必不死,且要抗爭!父王之心,不亦可惡哉!八百餘年之燕國,斷送於如此昏聵君王之手,丹愧對先祖,愧對臣民也……諸位記住,今日丹死,不怨秦國,不怨代國,唯怨姬燕王室之昏聵君王——”
長長的吼聲中,一道劍光貫穿了腰腹。
太子丹久久搖晃著,始終沒有倒下。
多年以後,太子的故事依然流傳在燕國故地,流傳在遼東的白山黑水之間。不知從何時起,這道古老的衍水叫做了太子河,直到兩千多年之後的今日。
這是公元前226年夏天的故事。
四年之後,即公元222年,殘燕殘趙再度聯結,欲圖起事復國。秦王得聞訊息,決意徹底根除燕趙之患,遂派大將王賁率十萬大軍北上。王賁部深入遼東,一年內先擒獲燕王喜,再回師西來俘獲代王趙嘉,乾淨利落地結束了遼東之患。自此,燕趙兩國徹底從戰國消失了。
八、迂闊之政:固守王道傳統的悲劇
燕國的故事,很有些黑色幽默。
一支天子血統的老貴族,尊嚴地秉承著遙遠的傳統,不懈地追求著祖先的仁德;一路走去,縱然一次又一次跌倒在地,縱然一次又一次成為天下笑柄,爬起來依然故我;直至滅頂之災來臨,依然沒有絲毫的愧色。
在整個戰國之世,燕國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個例。
特殊之一,燕國最古老,存在歷史最長。從西周初期立諸侯國到戰國末期滅亡,燕國傳承四十餘代君主,歷時“八九百歲”(由於西周初期年代無定論,燕國具體年代歷史無考,八九百歲說乃太史公論斷)。若僅計戰國之世,從公元前403年的韓趙魏三家立為諸侯算起,截至燕王喜被俘獲的公元前222午,則燕國曆經十一代君主,一百八十二年。與秦國相比較,燕國多了整整一個西周時代。
特殊之二,燕國是周武王分封的姬氏王族諸侯國。春秋之世,老牌諸侯國的君權紛紛被新士族取代,已經成為歷史潮流。田氏代齊,韓趙魏三家分晉,中原四大戰國已經都是新士族政權了。當此之時,唯有秦、楚、燕三個處於邊陲之地的大國沒有發生君權革命,君主傳承的血統沒有中斷。而三國之中,燕國是唯一的周天子血統的老牌王族大國。燕國沒有“失國”而進入戰國之世,且成為七大戰國之一,在早期分封的周姬氏王族的五十多個諸侯中絕無僅有。
特殊之三,燕國的歷史記載最模糊,最簡單。除了立國受封,西周時期的燕國史,幾乎只有類似於神話一般的模糊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