袱中的物事,便見一方鮮亮的紫紅錦緞鋪了開來,細細的金絲線分外的燦爛奪目!“啊——!”妻子輕輕的驚呼了一聲:“太美了,大嫂可真捨得呢。”
“看這妹妹說的。”大嫂笑著點了點妻子額頭:“二叔高官榮歸,那是光宗耀祖,蘇家一門的風光呢。為二叔做件錦袍,還不是該當的?我這做大嫂的管著家,敢不上心麼?妹妹日後封爵了,可別不認我這鄉婆子喲。這人活著呀,就得象二叔一般!誰象你大哥個死漢,光能賺兩個小錢,不能比喲。”
“我說大嫂,”妻子幽幽一嘆,怯怯的:“你從哪裡聽說他成事了?還要榮歸?”“你看你看,還是不信。”大嫂一臉神秘的笑意:“你大哥說的,洛陽王室大臣都知道了,二叔見了秦王,做了上卿。上卿知道麼?和丞相一樣呢!你大哥託人打問,都說二叔不在咸陽,這不是回來省親是甚?真個糨糊你也。”妻子又紅著臉笑了:“真的就好哎。我是想,他那心性,成事了不會回來的。”“喲,說的,莫非不成事才回來?”大嫂大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二叔是我看著長大的,不是薄情寡義小人。妹妹是正妻呢,日後可不得亂說。”
“算甚個正妻?連碰都沒碰過……”妻子哀怨的嘟噥著,眼淚都快出來了。“喲喲喲,”大嫂連忙笑著摟住妯娌妹妹,又抽出袖中錦帕為她沾抹去了淚水,悄聲笑道:“沒碰過怕甚?原封好喲。這次二叔榮歸,來個洞房真開封兒,大嫂包了!”
“你包什麼喲?”妻子噗的笑了。
“喲——該死!”大嫂恍然大悟,連連搖手,笑得彎下了腰去。
妻子捂著嘴好容易憋住了笑:“我先上機了,錦袍布襯不好織呢。” “好!”大嫂好容易直起腰來:“上吧,妹妹的織機手藝天下無雙呢。”正在笑語連連,突然“啊!”的尖叫了一聲:“妹妹快!狗——!”明亮的燈光下,只見大黃“呼”的衝了進來,撂下木棒包袱,便衝著兩個女人“汪汪”大叫!大嫂歷來怕狗,從來不敢走近這隻與狼無幾的猛犬,見它突然衝進廳堂大叫,嚇得連忙便往妯娌妹妹身後躲藏。
妻子卻很喜歡親近狗,回頭笑道:“大黃,抓住盜賊了?”
“汪汪汪!”
“立功了好呵,一會兒給你大骨頭。”
“汪汪!嗚——”大黃髮出一陣呼嚕聲,便“呼”的衝過來咬住了妻子裙角。
“啊!你這狗——!” 大嫂嚇得飛快的繞到錦緞臺子後邊躲了起來。
“大黃。”院中傳來老蘇亢平淡粗啞的聲音:“別叫,她們聽不懂你。”大黃聞聲便放開了妻子裙角,喉頭“嗚嗚”著耷拉著尾巴走出了大廳,竟是掃興極了。老蘇亢篤篤著鐵皮杖走了進來,瞄了一眼兩個兒媳,回頭淡然道:“季子,進來吧,免不了的。”院中傳來緩緩的腳步聲,一個身影從黑暗中走來,兀立在明亮的廳堂門口——短打布衣襤褸不堪,長髮長鬚精瘦黝黑,一股濃烈的汗酸臭味兒頓時瀰漫了華貴的廳堂。廳中死一般的沉寂。大嫂慢慢的站了起來,眼睛瞪得滴溜溜圓,張著嘴半天出不了聲氣兒。妻子向門口一瞥,原本通紅的臉色頓時一片煞白,明亮的眼睛立刻暗淡了下去,木頭般的呆了片刻,腳下猛一用力,便聽織機“呱嗒!呱嗒!”的響了起來。突然,大嫂尖聲笑了起來,手搧著縈繞鼻息的汗臭:“喲——!這是二叔麼?怎的比那叫花子還酸臭?好妹妹,快來看啊,你朝思暮想的夫君回來了!”
織機依舊“呱嗒呱嗒”的響著,妻子彷彿與織機鑄成了一體。
蘇秦的黑臉已經脹成了豬肝顏色,額頭也滲出了津津汗珠。他緊緊咬著牙關沉默著,任大嫂繞著他打量嘲笑,漸漸的,他額頭的汗珠消失了,臉上的脹紅也褪去了,平靜木然的眼光充滿了生疏與冷漠。
“大媳婦,季子餓慘了,去做頓好飯吧。”老蘇亢終於說話了。
“喲!看老爹說的。活該我命賤似的,連一個叫花子也得侍侯?”大嫂平日對公爹畢恭畢敬惟命是從,此時卻換了個人似的,臉上笑著嘴裡數落著:“王車寶馬呢?貂裘長劍呢?古董金幣呢?錦衣玉冠呢?喲,丟了個精光也!還遊說諸侯呢,分明花天酒地採野花去了。不賭不花,帶的金錢夠你打十個來回呢,至於這樣兒麼?還有臉回來呢,指望我再供奉你這荷花大少麼?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你蘇季子高官金印!要不啊,沒門兒!想吃飯,自己討去啊,不是已經學會討飯了麼?真丟人……”“夠了!”老蘇亢鐵杖“篤!”的一頓,怒吼一聲。大黃“呼!”的竄了進來,驟然人立,兩爪搭在了正在起勁兒數落的女人肩上,血紅的長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