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春申君快捷,甘茂心下大安,便拱手笑道:“還有一事,敢請春申君賞光了。”
“噢呀哪裡話來?上大夫但說了。”
“孟嘗君有言,請在下代他向春申君討一口吳鉤,再送給一個天曉得能不能遇到的奇士。”甘茂說著先自笑了,“此事蹊蹺,春申君斟酌了。”
春申君聽得大笑:“噢呀,有甚蹊蹺了?孟嘗君此等事多了去,原不希奇了。”說罷起身,“上大夫隨我來。”便領著甘茂出了茅亭,踏著石板小道,曲曲折折往竹林深處而來。走得一陣,便見四株合抱粗的古栢圍著一座大石砌成的低矮房子,門前一方與人等高的荊山白玉,玉身赫然鑲嵌著兩個碩大的銅字——劍廬!甘茂大體一瞄,便知這座石屋半截埋在地下,不禁大是驚訝,這春申君有多少名劍,竟用得如此一座堅固的處所專門收藏?春申君卻沒有說話,只回身示意甘茂別動,便對著劍廬肅然一躬,而後轉到了石屋後面。
突然之間,甘茂只聽隆隆沉雷滾過,便見兩扇石門緩緩移開。春申君從屋後繞出笑道:“上大夫,請了。”甘茂笑道:“此等聖地,還是客隨主家了。”春申君再不客套,說了聲“隨我來”,便跨進了劍廬。甘茂低頭一看,腳下竟然是高達膝蓋的一道青石門檻,小心翼翼跨了進去,迎面卻是一道高大的影壁,繞過影壁,便見一道石板階梯直通而下。奇怪的是,明是看不見窗戶,階梯卻絕不顯幽暗。大約下得十幾級臺階,便是豁然開朗,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廳竟是分外清雅,白玉方磚鋪地,四面本色木板做牆,一個青石穹隆高高的懸在頭頂,一片陽光神奇地從穹隆頂端灑下,廳中竟是乾爽異常。再看四周牆上,卻是空蕩蕩一物皆無。
甘茂由衷讚歎道:“如此神奇處所,縱無名劍,亦是仙山洞府一般了!”
“噢呀上大夫,沒有劍,做這洞窟耍子了?”春申君一陣大笑,沿板壁走過,啪啪啪啪連拍牆面,便見四面牆上當當連聲,便有八個視窗霍然彈開,每個視窗都吊著一色平展展的絲簾。春申君撩起離甘茂最近的一方絲簾:“噢呀上大夫,看看此劍如何了?”
甘茂一打量,便見這個“視窗”足足有六尺見方,紅氈鋪底,黑玉做架,一口銅鏽班駁的古劍便橫展在眼前。甘茂不通劍器,一陣端詳,卻是看不出這口兩尺多的古劍有何名貴,便拱手笑道:“在下孤陋寡聞,春申君卻是費心了。左右一口吳鉤了事,有甚差別?”春申君笑道:“噢呀,那是你了。孟嘗君說要贈給奇士,此公便必是此道中人,黃歇豈能讓他寒磣了?”甘茂笑道:“春申君劍器名家,我聽你便了。”春申君連連搖頭:“噢呀不敢當,要說劍器鑑賞,孟嘗君卻是無出其右也。”甘茂驚訝了:“如此說來,孟嘗君也當有名劍收藏,卻如何向你來討了?”春申君又是一陣大笑:“噢呀上大夫,豪俠如孟嘗君者,能藏得何物?我這幾口劍啊,過幾年也要被他討光了去呢。”甘茂不禁笑道:“原是春申君豪俠第一,送寶假手不留名,卻比孟嘗君贈人結情要高了一層。”春申君竟頓時愣怔,卻突然大笑起來:“噢呀呀,上大夫說得好!為黃歇正名也!”甘茂困惑搖頭:“公子此言,我卻是不明就裡。”春申君臉上的笑容竟是孩童般天真明亮:“噢呀呀,孟嘗君信陵君平原君,那三個劍痴都說我黃歇小氣呢。上大夫一言喚醒夢中人,我黃歇小氣麼?豪俠第一了!”說罷大笑良久,竟是軟在了地上猶自咯咯笑個不停。甘茂素來機警冷靜,不防一句無心之言卻解開了春申君心中一個老疙瘩,看春申君那快活模樣,也不禁大樂,生平第一次竟笑得彎腰打跌起來。
笑得良久,春申君開啟東面“視窗”的絲簾,雙手捧下一口半月形吳鉤:“噢呀上大夫,這口吳鉤包你交差便了。”甘茂接過道:“自是如此,出自春申君劍廬,絕是上品了。”春申君笑道:“上大夫正名有功,黃歇今日也送你一口名劍了。”甘茂連忙正色一躬:“寶劍贈於烈士。甘茂不通此道,萬萬不敢汙了名器。春申君但有此心,府中短劍任送我一口防身便了。”春申君思忖片刻道:“噢呀也好,名器在身,不通劍道也是禍害了。好,上去送你一口短劍便了。”
兩人出得劍廬回到茅亭,春申君便對守侯的侍女一陣吩咐。片刻之間,侍女便捧來一個銅匣,春申君開啟推到甘茂面前:“看看趁手與否了?”甘茂一看,銅匣中卻是一支匕首,一沾手竟是森森一股涼氣!劍身堪堪六寸,連同劍格當在九存左右,握住劍格,竟是分外趁手;棕色皮套極是精緻,古銅劍格上還鑲嵌了一顆碧綠的寶石。抽開皮鞘,便見一星青光幽幽流淌,短短劍身竟如同鏡面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