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來了,一問便知。快,再添一氈座!”
話音落點,一行十餘騎已經衝到面前,為首一人高冠束髮黃錦斗篷,在月下笑得分外明朗:“噢呀孟嘗君,莫非你也來找那個人了?”孟嘗君笑道:“那個人,卻是誰呀?”春申君笑著下馬:“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休裝糊塗了。”孟嘗君大笑:“好好好,先撂在一邊,你可知這位是誰?”
春申君端詳著面前這個手執細亮鐵杖,身材偉岸而又稍顯佝僂的人物,兀自喃喃道:“噢呀呀,定是非常人物……對了,閣下莫非張儀?攪得我楚國雞犬不寧的秦國丞相了?”張儀冷笑道:“正是在下,春申君與屈原之手段,張某已經領教了。”春申君卻是深深一躬:“先生大才,黃歇與屈原卻是深為敬佩!各自謀國,尚望先生無恨屈原黃歇了。”孟嘗君哈哈大笑:“春申君何其迂腐?竟說此等沒力氣話。”張儀原本只為春申君一句“雞犬不寧”不悅,如今見孟嘗君圓場,屈原又是自己心下敬重的忠貞之士,如何還能一味僵持,便慨然一躬道:“久聞春申君明銳曠達,果然不虛,張儀這裡賠罪了。”春申君連忙上來扶住笑道:“噢呀呀不敢當了,莫得又被昭雎咬一口,黃歇裡通外國了!”一句話竟說得眾人鬨笑起來。
篝火前落座,飲得兩碗相逢酒,孟嘗君笑問:“春申君火急火燎趕到蒙山,果真要見那個人?”春申君笑道:“那是自然,先生乃我楚國名士,有了事我自當出面。”孟嘗君揶揄道:“做得楚國芝麻大個官兒,便成了楚國名士?這難道不是我齊國地面麼?”春申君苦笑著搖搖頭:“噢呀你說得輕巧,芝麻大個官兒?你孟嘗君倒是給先生地瓜大個官兒,人家要麼?”孟嘗君依然追著道:“總是楚國不自在,否則先生如何到我齊國地面來了?”春申君笑道:“噢呀呀,就算先生是齊國名士,我黃歇見見總可以了?”
聽得兩人兀自嘮叨折辯,張儀不禁笑道:“如何一個名士,害得齊楚兩國都伸手?”春申君驚訝道:“噢呀孟嘗君,你沒說給丞相聽啊?”孟嘗君笑道:“剛要說你就來了,你說吧。”春申君笑道:“噢呀丞相,你可曉得莊周了?”張儀恍然笑道:“莊子麼?如何不知道?你們要見莊子?”春申君道:“是了是了。莊子夫人病重,我要去送點兒冬令物事。我猜度呀,孟嘗君也是此意了。”孟嘗君笑道:“好事好事,我等都去給這位老兄熱鬧一番了。”張儀笑道:“見莊子好啊,何不早說?我也該帶點兒物事的。”春申君笑道:“噢呀丞相,這個莊子啊不要多餘物事,至多留下些須糧米粗布而已,帶了物事也送不出去,了了心事而已。”張儀聽得不禁喟然嘆息一聲:“粗衣粗食,可以清心啊。”
春申君猛然想起似的叫了一聲:“噢呀想起了,聽說武信君便在齊國,如何沒有同來了?”孟嘗君尷尬的笑笑:“這卻怨我,竟粗疏忘記了。”張儀冷笑道:“原是我不想見,與孟嘗君何干?”春申君驚訝得眼睛瞪得老大道:“噢呀奇聞,張儀不想見蘇秦?這比龍王不想入海還稀奇了!”張儀雖然詼諧,卻是最煩在此事上聒噪嬉笑,不禁冷冷道:“莫非春申君喜歡朋友出賣自己?”話音落點,春申君便張著嘴愣怔了。
孟嘗君嘆了一口氣:“春申君莫怪張兄唐突,屈原暗殺張兄,武信君分明事先知情,見張兄時卻是一字不露,要是你,不上氣麼?”
一語未罷,春申君便紅著臉跳了起來:“噢呀孟嘗君,此事你是見了還是聽了?說得如此真確,連我這在場之人,都讓你包了進去?豈有此理了?武信君大大冤枉了!”一通高亢楚語噢呀哇啦,分明是大為氣惱。
孟嘗君冷冷笑道:“春申君少安毋躁,田文說得不是事實麼?”
“噢呀不是!半點兒也不是了!”春申君攤著兩手,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嚷著。
“這卻奇了。”孟嘗君也站了起來:“你既在當場,你說事實,若有虛言,該當如何?”
四大公子其所以名動天下,根基就是慷慨好義重然諾,此等板下臉說話,已經是極為罕見的了,要求對方承諾“虛言該當如何”更是絕無僅有。張儀素知四大公子人品,如何不解孟嘗君此話分量?聽得心中一沉,便生怕兩人傷了和氣。
但見春申君咬著牙一字一頓道:“蒼天在上,黃歇若有半句虛言,禍滅九族!”一言既出,全場默然,以春申君身份發如此重誓,也當真是驚心動魄!
孟嘗君長嘆一聲:“春申君,你說吧。”
春申君正色道:“當日黃歇與武信君南下之時,屈原已經將新軍調到了郢都郊野。既未與武信君商議,也未與黃歇商議。那日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