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周原來說,這樣寫劇本的壓力比一次□稿壓力更大,他最懼怕的就是每週一的截稿日。三十分鐘的劇本要有多少臺詞?他的這個情景劇純屬耍嘴皮子劇,全靠臺詞撐足半小時,最近一段時間,有時他想著都想幹脆搞成一個悲劇,比如一個隕石撞擊了主角們所在的那棟寫字樓,然後就可以完結了。他對導演透露了這個想法,導演就會告訴他上週的收視率不錯,這部劇距離隕石的出現還有一段時日。由於每天處於焦躁當中,周原去孫俊那兒的頻率有所減低,孫俊也並不瞭解周原在做什麼,周原只是告訴他自己在寫作,還有截稿的壓力,他聽了也就說那下次吧。事實上真正到了孫俊那兒,他也不行,現在的情況比原來更嚴重,孫俊洗乾淨了,幫他帶好保險套,還沒進去,就已經軟了。大約有那麼兩三次之後,孫俊有一次哭了,周原抱著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孫俊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周原說:“你想多了,最近工作上有點不順。”“是工作上的事嗎?”“嗯。”不知孫俊有沒有信服這個說法,最近他也不主動問周原去不去他那兒了。周原決定要去孫俊那兒是週日,他一整天沒辦法寫出一個字,乾坐到了夜裡十二點。那時他決定出去走走,坐上計程車告訴司機的是孫俊家的地址。周原想即便沒換床單應該也可以,他是喜歡他的。孫俊租的公寓是老城區的一棟民宅四樓,樓梯在樓的側面,直通外界,沒有大門。他爬上四樓,沒有門鈴也沒有鑰匙,在孫俊家門口打了他的電話。他聽見電話在屋子裡邊響了,但是很久也沒有人接聽。他在門口站了接近二十分鐘,沒有再打電話,他認為孫俊應該是熟睡了。他有時會把電話放在客廳裡,那樣就聽不見。周原在他門口點了一支菸,他盯著通訊錄,孫俊下面一個名字就是孫俊偉。而那個號碼已經接近半個月沒有透過電話了。那個時候手機震動起來,周原幾乎是神經質地一定會在晚上十點後把手機調成震動。來電是“孫俊”。周原接起電話,就聽見對面問:“你剛才打電話給我了?”“嗯。”“我今天晚上不在家,加班晚了,就在公司裡睡了。”孫俊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小。周原曾經以為說話聲音小是因為他是低著頭要哭的樣子,有時他會露出那種表情。周原慢慢地沿著樓梯往下走,只是應了他一聲:“嗯。”“明天過我家來好吧?”周原切斷了電話,快步走到樓下。老城區的房子密密麻麻,毫無規劃,建築外的塗料也剝脫得斑駁,路燈也不是新城裡那種白燈,而是上了年頭的黃燈,昏暗而且不清晰。樹總是比路燈矮一些,於是地面的影子也是斑駁的。到了這樣的秋天,就容易下雨,他分不清到底是颱風還是冷空氣,天氣涼下來的時候總是要下雨的,有時是雨絲,有時是雨線。他最怕的就是雨霧,細小得好像飛沫一樣,覺得似乎不需要打傘,真的在當中站久了,一身都是溼的。他明白可能不一定是床單的問題。他也似乎知道自己並不是想來這兒的。正如孫俊也很明白。周原在那樣的雨霧裡打電話給了下面的那個電話號碼。聽見那邊好像沒睡醒一樣的“如意”。雨變大了。“我在光明區,太晚了,回不去了。”“在哪條街?”“下雨了。”“我開貨車去。” 孫子喜歡寄明信片,一年內他有三個時間會寄明信片,一是元旦,二是過年,三是周原生日。從認識他的 國慶的前一天,孫俊打電話給他,問他國慶想不想一起出去玩,他可以連續放七天假。周原在電話裡說自己已經有約了。孫俊又是那種好像快哭的聲音問:“你不能陪陪我嗎?”“沒有人陪你嗎?”周原問。孫俊那邊立刻就反問:“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警惕而且尖銳。周原沒回答他。在三四分鐘的沉默之後,那邊真的哭了。“對不起。”周原道歉了。“你為什麼道歉?”孫俊邊哭邊說,“他送我花,帶我去看電影,會親我,會摸我,他進來從來不用保險套,他做完以後會一直抱著我睡覺,他說他喜歡我,跟你有什麼關係?”“對不起。”在那邊還在哭的時候,周原就把手機結束通話了。不是孫俊的問題,也不是床單的問題。他怕麻煩,世界上讓他能夠直接說出煩死了又不會受傷的人其實只有那麼一個而已。國慶節當天早上就開始下雨。周原在被窩裡聽見了雨的聲音,想著下雨了,這麼大的雨,那三天兩夜的旅行應該要取消了吧。他翻了個身,決定繼續睡覺,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昨天晚上難得有些靈感,工作到了夜裡兩點,被雨聲吵醒也並不太清醒,聽見震動聲有點惱怒起來,於是決定不接聽那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