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績面貌清秀,看起來確實帶著幾分書卷氣。他穿一身天藍色的長袍顯得乾淨清爽,絲毫沒有遠來的風塵僕僕。看樣子在進城之前應該是特意換了衣服,顯然,他對這次相見也是頗為重視。他面色白淨,嘴唇為薄,眉毛很細倒是如女子一般,那一雙大眼卻是炯炯有神。這是李閒至今為止見過的最有神采的一雙眼睛,比之於龍庭衛都尉文刖的眼睛還要讓人印象深刻。
李閒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徐大哥何必如此客氣?倒是我初到東平郡,應該先去拜訪軍師和翟大當家。”
徐世績寒暄了幾句,雙方隨即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他不急著表面來意,李閒也就不急著問。如此冷場了片刻後,徐世績忽然笑了笑道:“在來東平郡之前,我想過最少三種與將軍進入話題的方式,就在剛才,我還在想如何讓將軍先問起我的來意,這樣也好說話一些。”
他微笑道:“可是將軍不動如山,倒是讓我無從開口了。”
李閒笑道,你一定猜不到我剛才在想什麼?
徐世績想了想,微微搖頭道:“這確實無從猜起。”
李閒笑了笑說道:“我剛才在想,廚房裡是不是還有菜,還有多少肉,也不知道我藏在床底下的那罈陳年老酒是不是被人偷喝了,萬一待會兒湊不出一桌飯菜,拿不出一壺老酒待客的話,那我豈不要羞死?所以,我一直想起身離開去廚房看看,可是又一時想不到藉口,早知道先去廚房便好了。”
徐世績怔了一下,啞然失笑。
“無論如何,我也猜不到將軍想的是這個。”
李閒本來還在笑著,卻忽然肅然道:“那麼,我便來問吧,徐大哥不遠千里來東平尋我,不知所為何事?”
他剛才還在說廚房飯菜有酒無酒這樣的瑣碎小事,忽然一本正經的問了出來倒是讓徐世績又沒有料到。他本以為李閒是顧左右而言他,故意在雞毛蒜皮的瑣碎事上糾纏拖延,在李閒提到酒肉的時候,他腦子裡已經在自然而然的思索著接下來的話題,也在考慮著如何將話題繞回來,引入正題。可李閒這突兀的轉折將他的思緒打亂,這讓徐世績對李閒刮目相看。
他從不曾小看過任何對手,李閒的另一個名字燕雲早已經名動天下,所以這次來他才會親自來談,他怕換了別人魯莽反而壞了事。
他讚賞的看了李閒一眼,點頭道:“那好,我就直說了吧。”
徐世績坐直了身子,肅然道:“我家翟大當家使我來問問將軍,可是我瓦崗寨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將軍?”
這話倒是讓李閒怔了一下,他思索了一會兒認真道:“從無瓜葛。”
徐世績又問:“既然從無瓜葛,可是將軍看上了我瓦崗寨的地盤,打算取了佔為己有?”
李閒眉頭微微皺起,心說這徐世績果然高明,兩問,便已經奪了先機。
這本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可是李閒偏偏想了很久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鄭重道:“我燕雲寨如今還取不了東郡。”
這回答聽起來並沒不乾脆,可徐世績卻臉色微變隨即同樣鄭重的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下丟擲第三個問題:“既然我瓦崗寨與燕雲寨毫無瓜葛,既然將軍也說以燕雲寨如今的勢力暫時打不下東郡,為何派人屢屢到我東郡散步謠言?誆騙我東郡百姓都來投你燕雲寨?”
這一問出乎了李閒的預計,他眉頭頓時皺起。
……
……
徐世績喝了一口茶,瞄了一眼李閒的臉色後說道:“將軍真不知道此事?”
李閒認真道:“我素敬仰翟大當家的仗義厚德,也敬仰徐大哥的睿智博學,更敬仰瓦崗寨行事光明磊落,即便我想與瓦崗為敵,也會正大光明的在戰場上擊敗瓦崗軍而不是用這齷齪手段。不瞞徐大哥,正因為大量流民進入我東平,還有人挑唆流民鬧事,與我東平郡當地百姓衝突不斷,我正要趕去雷澤鉅野兩縣處理此事。”
他看了徐世績一眼道:“本以為是徐大哥妙計,我之前還窮盡心思在想如何破之,想來想去,最快最猛最乾脆的辦法還是帶著隊伍和瓦崗軍一決勝負。若是徐大哥你晚來半日,說不得我已經領軍出城了。”
徐世績知道李閒前面說的什麼敬仰瓦崗仁義厚德之類的不過是客氣話,但他從李閒的話語中也聽得出來,這件事看起來真的像是和李閒沒有關係,至於李閒後面的一句,他倒有幾分相信,這燕雲寨的人馬從無敗績,想來這李閒也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若此事真的不是他所為,那麼他率軍去瓦崗寨討說法也不是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