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你的孩子。”她低頭看著他的手,慢慢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因為騎馬而來,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像是冰塊。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捧起來,呵口氣,“讓人來將我接回宮不就好了?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趕過來?”
“等不及了。”他反握住她,閉了閉眼,“一刻都無法再等。遠離京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還好嗎,老四有沒有折磨你,你是不是過得很苦,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那些想象讓他飽受折磨,讓他痛恨自己為她帶來的這一切。
他睜眼再看她,聲音有些沙啞:“謝天謝地,你總算安然無恙。”目光再一次落在她的小腹,他第無數次有了落淚的衝動。
非但安然無恙,還給了他這樣一個驚喜。
他有孩子了。
她和他的孩子。
*
所有的動亂結束在那個清晨,冬日已去,瑞雪不復,即將到來的春日像是要融化一整個隆冬的堅冰,也將所有的仇恨與動盪洗滌一空。
京城的雪化了,柳枝抽新芽。
在這樣的春日,皇帝重掌大權,重處了跟隨老四背叛朝廷的大臣,封方淮為護國大將軍,趙孟言為一品侍郎,剩下的功臣也是賞的賞,封的封。
他站在大殿之上,俯瞰著跪在地上高呼萬歲的朝臣,又透過太和殿的大門看見了更遠處。這紫禁城還是那樣空曠寂靜,多少年來一直靜靜佇立在這裡,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的皇帝。黃土白骨,一夕榮耀終會塵歸塵,土歸土。
他失神地想著,到了那一日,到了那一日之後的無數日子,當他的子子孫孫坐上了皇位,還有誰會記得今日的他呢?
他會成為那寂靜太廟裡一塊無人問津的靈位。
他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皇帝從高高的大殿裡慢慢地走了出去,越過一地朝臣,越過蒼白日光,他站在門檻前,看見了長階最下面靜靜望著他的人。
昭陽就在那裡,穿著淡藍色的裙襖,安然而立,唇角有一抹笑意。她的身後是寂靜深宮,而她是這硃紅色中唯一的亮色,唯一令人動容的存在。
他忽然找到了這一路走來的原因。
他看她片刻,唇邊也有了一抹笑意,再回頭,他聽見自己語氣平平卻一字一頓地說:“朕要立後。”
朝臣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摸不清皇上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皇帝的聲音響徹大殿:“朕要立定國公後人,陸昭陽為後。”
像是響雷炸在了大殿裡,眾人一片惶恐,非議的聲音幾乎是立時響起。他是明君,從來都主張勸諫一事,而今他的朝臣們也當仁不讓地用他默許的方式與他站在了對立面。
“那不是偽帝要立的新後嗎?”
“皇上!請皇上三思啊!”
“沈娘娘如今還在宮中,她曾是您親自立下的皇后,如今尚且健在,望皇上切莫衝動行事啊!”
……
所有的非議與勸諫都無法左右他的決定,他站在那裡,頭一次覺得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這是一個機會,唯一的機會。在他從一地狼藉中歸來,可以藉著這場叛亂給她名分的唯一機會。
他難得這樣衝動一次,可四肢百骸都是喜悅。
他要讓她成為他的皇后,他唯一名正言順的妻子。
看著朝臣們驚恐的表情,他幾乎是有一點惡趣味地彎起了嘴角,輕聲道:“她已經有了身孕,即將誕下皇子。”
轟的一聲,大臣們被雷劈得更嚴重了。
一群人裡,唯有方淮和趙孟言靜靜地站在那裡,一聲不吭,也只是沉默地縱容著他們的帝王胡來。
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還有什麼能阻止他給她生命裡但凡能給她的一切呢?
*
皇帝下朝後,親自去了舊皇后那裡,帶著大皇子一起。
他在那大殿裡沒有久留,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個女子片刻,低聲說了句:“我沒想到背叛我的會是你。”
沈氏沒有說話,只是垂眸站在那,一言不發。
“奕熙是他的孩子。”皇帝看著她,有些心灰意冷地笑了笑,“你騙了我這麼多年,是因為你對他有情吧。”
“是。”她終於開口。
“那最後又為什麼忽然把奕熙送到我身邊?為什麼選擇背叛他?”
沈氏的目光空落落地落在窗外,這宮中的春日又到了,可她卻好像留在了寒冬,這輩子都等不來她的春日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