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一道山彎,小道中竟躺著一個褐衣人。
顧知還不得不勒住奔馬,以免踩踏了上去。
馬嘶聲似乎喚醒了昏厥在地的人,抬手便是一道泛紫的銀光,顧知還不得不抽出劍來擋住,銀光卻似活蛇,纏將上來。
顧知還愣住,劍身內力流轉,從蛇影下滑了開去。
“紀殿主?”
地上汙頭垢面的人抬起頭來,同樣震驚,“顧知還?”
數月未見,分別時還把價值萬金的珊瑚鐲子隨意焚燬的紀無憂,此刻卻一身村婦裝束,狼狽不堪地暈倒在野地裡。
還搶了他身上的乾糧水囊,狼吞虎嚥,像是餓了許久。
顧知還乾脆下馬歇息,餵了馬兒幾捧幹豆子,小心地問道,“紀殿主怎麼這身裝扮?發生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二章
“你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吃飽喝足後,紀無憂才有心力打量顧知還,“我還以為你一直跟著你那位晉王殿下吃香喝辣呢。”
顧知還笑笑,並不回答。
紀無憂再看了看他來的方向,似有所悟,“你真的去找桃前歸了嗎?找到了嗎?”
她的眼神未免有點兒太過於緊張和不自然了。顧知還雖然依舊是一副舊友相逢的輕鬆架勢,暗地裡卻準備好了應對。
紀無憂也眼睛不眨地盯著他,這極短暫又極漫長的一瞬過去後,紀無憂嘆了口氣。
“你跑到不知什麼與世隔絕的仙山去的時候,天下整個變了樣。晉王歸朝後,那位視他如珍寶的兄長陛下為了自己弟弟的美名,把脅迫官員、私運糧草、煽動軍隊叛變的罪名都歸到了江湖人頭上,活生生把晉王吹成了一朵從天而降阻止了江湖人這些不當舉措、收服他們為國效力的金邊白蓮花。而且看上去他還真信了,並且強迫朝中大臣也跟著他一起信。”
顧知還目瞪口呆。
但紀無憂的話並未到此為止。
“所以相應的,我們這些有著干涉軍政亂罪名的人,自然是受到了嚴厲的打擊。九微宮和飛花殿俱已成焦土,我殿中大部分逃脫不及的侍女被廢了武功送到了勾欄院裡去,正好她們都是擅長歌舞詩賦的伶俐女子,倒是為地方官員素日裡請客出遊做了巨大的點綴呢。”紀無憂自嘲地笑著,乾涸的眼因為回憶而顯得空洞,“不過那些沒跟著去西北的傢伙也並未逃過一劫,晉王接著又以不服從調宣的名號對他們發難,又不知從何蒐羅了他們平日犯下的種種僭越違法之事——無論多麼縱情妄為、恃才傲物之人,面對千萬箭弩壓陣,也只能選擇投降或者死亡。將近六成的江湖門派一朝湮滅,三成的徹底倒向朝廷做了鷹犬走狗,你一定想象不到,將來不會再有高山之巔、門派之幸的武林大會了,想要聚眾比武交流,只有去參加朝廷開設的武舉,或者說,不派最優秀的弟子前去參加,撲殺可也。”
“……這個計劃想必埋線已久了吧。”
紀無憂隨意地在骯髒的褐衣上擦擦手,她孤身逃亡不過月餘,便把那些從小遵循的優雅禮儀拋了個精光,“從當今天子來說,怕是有二十餘年了。相傳在這位陛下年少時下江南,偶遇了曉鍾她那位到處出風頭追著蘇大俠示愛的師父,卻被無情地鄙視和拒絕了,從而引發了他對隨心所欲的江湖人的深層厭惡。從本朝來說……自從□□建國後就一直想要整合在前朝末年興旺起來的江湖各門各派,如今算是大網已成,捕撈收穫的季節吧。”
江湖最懼怕亂世,亂世裡哪能有初出茅廬的少年少女們一劍踏遍塞北江南的閒適安穩;江湖也最需要亂世,不是亂世又怎能在朝廷的眼皮子下做出許多犯上作亂、私相仇讎的事情來?
燕朝自建立到如今已有五位君主,國力正如日中天。
先前朝中對邊塞戰亂反應不及,似也有在內部準備剿滅諸門派一事的影響。
“同樣受了冤屈的可不止這些。”紀無憂說著,“西北一事,最終功績大頭歸了晉王,楊將軍明明已為國捐軀,卻連身後的封蔭都不如他那位姍姍來遲的大哥豐厚;張副將更是被定為領軍叛變,家□□子皆受牽連。西北楊家經此一役,內部分裂,不少世代鎮守邊關的軍候受了牽連一蹶不振……皇家這二位兄弟,可真是心狠手辣,誓要打造無上的威權。”
顧知還啞然。
細思起來,一直極得帝寵的晉王是如何混到江南做了一名大夫——姑且不論皇帝近屬的諸親王一般不會被准許離京,更不可能讓他們離京後還在不是封地的地方如此逍遙,當今天子膝下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