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是紛紛要他走的。“我原該極力阻止的……”新王平視紛紛的眼睛,他不該流露太多憐惜的神態,但他聲音還是因為心痛而破碎一樣的斷續著。“那你為什麼沒有?現在說這些,炫耀的你的聰明,你的先見之明麼?”紛紛蠻不講理的嚷起來。新王愕然,“對不起,小姐。”“你沒有對不起我,還輪不到你來對不起我!”紛紛更驕狂的喊,“你走!給我馬上走!我不要你一個下人留在葉府看我堂堂大小姐的笑話!”新王木然的注視紛紛,之後,木然轉身,他走了,什麼也沒有收拾,雙手空空就走了,他本就是雙手空空的來的,這樣走最恰切不過。紛紛看著新王遠去的背影,她一邊慶幸他肯走,她如今是個賤婦,誰捱上都會變髒,她不要牽累新王,而且她可以迎接所有人蔑視的眼光,她也無法面對新王一個不以為然的眼風,他走,對她而言是種解脫。可是他走,她又恨他。為什麼不說帶她一起走?為什麼不說帶她一起走?這個問題紛紛沒有問,她問不出口,所以新王沒有回答,但他的心裡是有答案的:紛紛,我保證終有一天我能帶著你翱翔天際,就像那隻高飛的蝴蝶紙鳶,但如今,我若帶著你,我寸步難行。紛紛,原諒我。紛紛,請等我。還有一個問題,紛紛也問不出口,放蝴蝶紙鳶那一天,他是不是想捧起她的臉,就像大漠中的旅人在綠洲的湖泊裡捧起最解渴的那一口清泉?是不是?紛紛問不出口。而新王根本不知道紛紛的心裡一直記得那天他錯過她臉頰的手,空空的落在腿邊,那麼憂傷的攥緊,指節嶙峋的突起,還有暴起的藍色經脈,裡面流淌的似乎是因為傷懷而變色的血。14新王一走,嘉穀縣的人再無顧忌,明目張膽的開始排擠紛紛。他們要求這個敗德滅倫的賤人滾出他們的小鎮。不久前還是人見人愛的一朵,如今卻成了一塊用過的狗皮膏藥,粘在哪裡都惹人生厭。剛開始,眾人的排擠叫紛紛怕得瑟瑟發抖,但後來鎮上人實在做得過分了,在葉府大門口淋狗血糊大便,紛紛被激怒了,她捫心自問,她什麼都沒做錯,她原本是打點了細軟要離開了,這一發怒,她偏就留下來了,這一留就是三年。其間,紛紛拿掉了腹中骨肉,她再膽大包天,她也不敢要這個孩子。同時,紛紛和全鎮的人作對。他們佔她的田地、謀她的家產,紛紛一個孤弱女子,她並鬥不過那些人,但她無論如何都要和他們鬥上一鬥。本來,鎮上還有一些善心人是同情紛紛的,但紛紛的潑辣舉動令她失去這最後的一點支援。紛紛的日子越來越不堪,到後來,老宅都保不住了。紛紛於是在父親墳邊結了個草廬,她打定主意不離開這個虧待她的小鎮。他們看見她就有氣不是嗎?她就非得讓他們看見不可。他們看見她就噁心不是嗎?她就趁他們吃飯的時候到他們眼前招搖。紛紛不怕他們罵她瘋罵她賤,但有時,孤夜冷風中,紛紛也想,她這一輩子恐怕就這麼到頭了。最難過的時候,紛紛就會想一想新王。想放紙鳶那天,想他曾經試圖親近她,想若他的手落下來,像蝴蝶的翅膀覆在花朵上,她是不是就是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他,之後就算再來十個含章她也不會移情別戀……想一想,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紛紛知道,自己這輩子再無翻身希望。這一晃,就是三年。15如妃不足月生下小皇子的時候,也認定自己這輩子再無翻身希望。如妃被處以鐵裙之刑。這非但是種酷刑,更是對一個女人的絕大羞辱。皇兒生得十分可愛,極其肖似皇帝,如妃祈禱這小小新生兒能借此逃出生天,甚而保住一世富貴。皇帝非常乾脆利落的決定重懲如妃,但對這個疑似非皇脈的幼兒,皇帝開始猶豫。殺他容易,但假若他當真是他的親兒呢?此事非同小可。最後,在聽了無數讒言之後,皇帝決定將這小兒送出宮外,從此生死由天。這個孩子,就是新王。他被母親的一位忠婢領出宮,一路往南,顛沛流離。那忠婢一直跟在如妃身邊,實在也沒吃過什麼辛苦,熬不了幾年,也一命嗚呼了。臨死之前,忠婢告之新王身世。她要求新王記住兩件事:第一,他的母親是清白無辜的;第二,他是真正的皇子。忠婢亦告訴新王,蒼天有眼,他絕不會一生淪落。當今皇帝本有三個兒子,兩個嫡出,本來並無需要為社稷傳人過分擔憂,但不知何故,他的三個皇兒在十年之內相繼死去。他好不容易老來得子,豈知這個小皇兒養到三歲竟然出了天花,一班御醫,想盡辦法,卻仍是保不住。老皇帝悲痛欲絕,恰在此時,諫議大夫上前密奏,當年被皇帝逐出皇宮的如妃之子,如今尚在人世,眼下正在京城。16新王離開嘉穀縣之後,終於立定決心,上京。這個計劃,新王籌謀已久,但他始終恐懼自己做得準備不夠。但如今之勢,他也只能勉力一試。如果他想幫紛紛,他必須有莫大權勢。於是,新王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