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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尤其奠定了在入秦山東人士中的巨大聲望。應該說,這是李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堅持。可是,蒙恬從李斯後來的作為中,卻總是嗅出一種隱隱的異味:《諫逐客書》並非李斯之本性強毅的體現,而是絕望之時的最後一聲吶喊。在帝國文明新政的創制中,李斯確實淋漓盡致地揮灑了大政之才,堪稱長策偉略之大手筆。李斯領政,所有大謀長策之功皆歸皇帝,所有錯失之誤皆歸丞相府承擔,極大維護了皇帝陛下神聖般的威權聲望,你能說李斯沒有擔待?然則,蒙恬卻分明地體察到,他對李斯的那種隱隱感覺,王賁也有。那是一次軍事會商,蒙恬說到了李斯的主張與秦王一致,王賁的嘴唇只撇了一下而已。王賁一句話也沒說,此後也從來沒有在蒙恬面前說起過李斯。雖然如此,僅僅是這一撇嘴,蒙恬卻明白地感受了王賁的心聲。越到後來,蒙恬對李斯的這種不安的感覺便越是鮮明起來。震懾山東復辟的大政論戰中,皇帝對六國貴族的怒火顯而易見,李斯便立即提出了“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的焚書令,後來又堅執主張坑殺儒生;其時,李斯對回到咸陽襄助政事而反對震懾復辟過於嚴苛的扶蘇很是冷落;李斯明知一直沉默的蒙恬也是扶蘇之見,卻從未與蒙恬做過任何磋商……凡此等等,蒙恬都深覺不可思議。以他對李斯秉性才具的熟悉,李斯為政不當有如此鐵血嚴酷之風。然則,李斯一時間如此強硬,強硬得連皇帝陛下都得在焚書令上只批下了“制曰可”三個字的寬緩決斷,而不是以“詔曰行”的必行法令批下。李斯如此強硬,實在是一個匪夷所思的突兀變化,蒙恬難以揣測其中緣由,又因不欲牽涉扶蘇過深而不能找李斯坦誠會商,這道陰影便始終隱隱地積在了心頭……不知從何時開始,蒙恬與李斯的來往越來越少了。甚或,在朝的蒙毅與李斯的來往也頗見生疏了。事實上,蒙恬從軍,李斯從政,相互交織的大事又有太尉府,大政會商之實際需要也確實不多。然則,這絕非生疏的根本原因。生疏淡漠的根本,在於李斯對扶蘇與蒙氏兄弟的著意迴避,也在於蒙氏兄弟對這種著意迴避的或多或少的蔑視。蒙恬為此很感不是滋味,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與李斯敘說。

在這難堪仍在繼續的時日,蒙恬從蒙毅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皇帝大巡狩之前,李斯的心緒似乎很是沉重。蒙毅揣測,一定是王賁臨終時對皇帝說出了自己對李斯的評判,而皇帝一定是對李斯有了些許流露。蒙恬相信蒙毅所說的李斯的鬱悶沉重,但卻嚴厲斥責了蒙毅對皇帝的揣測。蒙恬堅信:皇帝絕不會疑忌李斯,縱然有所不快,也不會流露出足以使李斯突感壓力的言辭來。這不是皇帝有城府,而是皇帝有人所不及的大胸襟。果然如此,李斯鬱悶沉重又能來自何方……

蒙恬沒有為此花費更多的心思,縱然百般思慮,依然一團亂麻。這便是蒙恬,料人多料其善,料事多料其難,凡事舉輕若重,籌劃盡求穩妥第一。唯其如此,蒙恬不善防奸,又很容易將簡單之事趨向繁難複雜。此刻,蒙恬的思忖便是各方兼顧:首先,是不能拉扶蘇與自己共同復請,而要自己單獨復請,以使皇帝對扶蘇的怒氣不致繼續;其次,是自己的復請書又必須主要為扶蘇說話,而不是為自己辯護;再次,自己復請期間,必得設法保護扶蘇不出意外事端;再再次,當在此危難之際,既不能牽涉蒙毅,也不能牽涉李斯,不能與兩人互通訊息,更不能請兩人襄助;畢竟,自己有可能觸犯皇帝,也有可能觸犯秦法,牽涉蒙毅李斯於國不利,於蒙毅李斯本人也不利。

霜霧瀰漫的黎明時分,九原幕府的飛騎特使馬隊南下了。

清晨卯時,蒙恬將《復請書》副本送到了驛館特使庭院。閻樂看罷復請書,沉吟了好一陣方沉著臉道:“蒙公欲我轉呈皇帝,須得有正印文書。”蒙恬淡淡道:“上書復請,不勞足下。老夫是要特使知道,九原之行,足下要多住些許時日了。”閻樂突然惶急道:“蒙恬,你敢拘押本使麼!”蒙恬冷冷道:“老夫目下無此興致。只是足下要自家斟酌言行。”說罷大踏步徑自去了。

閻樂望著蒙恬背影,一時心頭怦怦大跳。閻樂此刻已經很明白,這件事已經變得難辦起來,難辦的要害是蒙恬。這老懞恬久掌重兵,他不受詔你還當真無可奈何。然則,此事也有做成的可能。此種可能在於兩個根本:一則是蒙恬依然相信皇帝陛下在世,此點最為要害,否則一切都將面目全非;二則是扶蘇遠不如蒙恬這般強硬,若扶蘇與蒙恬一樣強硬,只怕事態也是面目全非。有此兩個根基點,大事尚可為之,閻樂還值得再往前走走。

“稟報特使,監軍行轅無異常,扶蘇昏睡未醒。”

正在此時,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