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向前,不會倒退。
漢獻帝和衣帶詔(2)
悽風苦雨,寒螿霜草,既老且病,時光不再的人,除了沉湎在舊日灰暗的回憶裡,做復辟的夢,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所以,一個社會,一個朝代,一個階層,一個政治集團,哪怕具體到一個人,如果任何時間,任何事情,總是朝後看,總是想著昨天,總是回憶著過去歲月,總是以陳年的目光不能適應現實的話,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此公,倘不是生理上的衰老,十之###,便是心理上的病態了。
劉備的突圍(1)
魏、蜀、吳三分天下,以劉備最為步履艱難,一直是在顛沛流離中求生存,並逐步拓展。
魏得天時(挾天子以令諸侯)、地利(中原腹地悉歸於曹)、人和(謀臣良將、賢俊鴻儒均集中在許都);吳守江東,天塹可賴,三代經營,勵精圖治。只有劉備,東竄西突,無所依傍,煢煢獨立,形單影隻。他在未入蜀前,先後依呂布,投曹操,奔袁紹,靠劉表,託孫權,尋求庇護,賴以立足,不止一次地置妻子家室於不顧,兄弟分散,倉皇逃脫,流離失所,無以為生。他比之曹操,比之孫權,處於困境中掙扎奮鬥的時間要多得多。
到西蜀滅亡為止,它始終是三國中最小的一國。
孫皓降晉時,戶口五十二萬三千,男女老幼二百三十萬。劉禪降晉時,戶二十八萬,男女九十四萬。即使從人口看,西蜀也只有東吳的一半。撰官史《三國志》的陳壽,曾做過蜀國的黃門侍郎,入晉後做著作郎。所以,他把蜀放在吳前,也是一點故國之思的寄託吧?但晉承魏祚,他又當著晉朝的官,吃晉朝的糧,不得不在奉命撰著的《三國志》裡,承認魏為正統。但到了羅貫中,筆下就沒有這點顧忌了。劉備姓劉,是那個穿著金縷玉衣埋葬的中山靖王劉勝之後,自然,就把劉玄德成了正統,其實,這才是歷史的顛倒。
西蜀不但在國力上,弱於吳和魏,作為領袖人物,劉備也比不上孫權,更比不上曹操。但文學這東西,所以讓歷代統治者感到撓頭的,就是它的輿論造勢功能,很難估量;也許什麼作用都不起,也許還真能影響後代人的視聽。一般說,捂同代人的嘴容易,防民之口,勝於防川,措施還是很多的;要捂後代人的嘴,就怕不那麼容易了。例如《三國演義》,把其實不怎麼樣的劉備,捧成賢德之君,而把稱得上是大政治家,大軍事家,大文學家的曹操,定為一個千古唾罵的奸雄,永遠一張大白臉,這怕是曹操萬萬想不到的。
劉備的才智,算是個庸人,不過,在適應環境,謀求生存上,卻也有不弱的表演。
呂布敗後,他本以為可在徐州安身,誰知曹操不放心他,被挾帶到了許都,一切仰仗於曹操,他除了俯首稱臣,小心侍候,別無他途。在夾縫中求生存,當然也是一種磨礪。既要儲存自己,不被吃掉,又要發展自己,以待來日。有求於他人的蔭庇時,韜光養晦,保持最低姿態;利用列強彼此矛盾時,挑撥離間,可又不露痕跡。胯下之辱,稱臣不二,聞雷失筷,臥薪嚐膽,都是為了一個遠大的目標。
諺語說道:“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這倒是準確地描繪了劉備在創業過程中的艱辛。由於根基薄弱,實力不足,地盤有限,資歷、聲望、影響、權威還不到一呼百應的地步,只有在苟安中徐圖奮進,在迂迴間尋覓生機,因為本錢不大,只有尋找空隙,努力把握機遇,爭取脫穎而出,這才能一展宏圖大志。
在一個競爭的社會里,兩強對立衝突,不共戴天,是矛盾;雙方信誓旦旦,擁抱接吻,也不等於就不存在任何矛盾了。強與強,固然是矛盾,強與弱,又何嘗不是矛盾?因為弱方要強起來,強方又不甘於弱下去。於是即使在實力並不平衡的兩方之間,也存在著強對於弱的蠶食,弱對於強的反抗。強無時無刻不在抑制著弱的發展,弱也須臾不忘壯大自己的勢力,以期有朝一日真正強大,除非願意在強方的卵翼下,永遠作二等公民,才無進取之心。這樣,為了未來長遠的打算,韜晦,是最好的保護色,韜晦,是一種弱者的行為,韜晦,是最典型的藏身之計。
最初,劉備起事,只不過想擺脫織蓆販屨的手工業者的平凡命運。早些時,他們哥兒三個,只求能夠站在公孫瓚後面,當一個馬弓手,步弓手,就心滿意足了。後來,被當作諸侯間的小角色,哪怕敬叨末座,也很知足。作平原相時,孔融派太史慈去請他出兵救陶謙時,興奮得馬上坐不住了,得意地問道:“孔北海知世間有劉玄德耶?”李漁評到這裡,批了六個字,“自負語,骯髒語。”露出一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