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在外面躲了大半夜,估計娘幾個都睡著了,才躡手躡腳的回來,也沒敢點燈,摸黑鑽進被窩裡。
第二天早上,大小兒娘早早起來,把鄭寶的棉褲縫補好了。
鄭寶穿上棉褲,屁股只是劃破了點皮,沒啥大事,裡外屋轉悠了一早上,娘倆個誰都沒搭理他。
昨天大小這一通菜刀,把他嚇壞了,大小兒平時看著乾巴巴的,瘦的麻桿一樣,菜刀倒掄的利索。
鄭寶在大小兒的震懾下,確實老實了一陣子。也不出去耍錢了,沒事就滿屯子瞎溜達。嘴裡唱唱嘞嘞的反覆兩句話:“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轉眼到了年底了,鄭寶把錢輸的沒剩多少,大小兒的棉褲,原打算絮一層新棉花的計劃也泡湯了。
大小兒娘割了半斤肉,買了點蕎麥麵,再窮的人家,過年也得吃頓餃子。
肉少,多放菜,入秋醃的一大缸酸菜,都是沒抱心的趴拉棵子,去了老幫,就是菜葉子,撈出來半盆。剁碎了。
大小兒娘把肉沫放鍋裡狠炒,炒的油汪汪的。把菜放進去。放點鹽,放點蔥花。也沒有別的佐料。
一頓餃子吃完,聽著外面的鞭炮聲,娘幾個大眼瞪小眼的乾坐了半宿,這一年就算過去了。
一年一年又一年,大小兒十三了。這年冬天 ,趙四在趙家大院,給大小兒謀了個差事,跑腿打雜的小長工。
大小兒腿快,麻利,乾淨利索,幹啥像啥。去了兩天,東家相中了。談好了價錢,一年給五石毛糧,管吃管住。
一個半大孩子,這都天價了。還帶出一張嘴去,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那可不是瞎說的。
給人家扛活,不能老往家跑,大半年回家一趟,進了大門,他娘都認不出來啦,好傢伙,足足長高了半個頭。
還是瘦,但看著結實多了。
鄭寶看見大小兒回來了,轉身出了院門,躲出去了,
自從大小兒拿菜刀砍他到現在,整整三年,兩人沒說過一句話,誰也不搭理誰。
鄭四兒看見哥哥回來了,樂的一蹦八丈高,跑過去,攀著大小兒的胳膊,打了會悠悠。
大小兒把妹妹抱起來,跟著娘進了屋,從兜裡掏出幾個黃澄澄的杏。分給二傻和四兒。
二傻看見哥哥也知道親近,他今年也有九歲了,走路兩條腿打摽,總是自己踩自己的腳,動不動就摔個大跟頭。
二傻對著大小兒哈哈傻笑,哈喇子滴滴答答往下淌。杏肉吃沒了,杏核在嘴裡含著。
娘幾個嘮了一會家常,大小兒娘忙著問兒子累不累,能不能吃飽。說著說著,眼裡就有了淚光。
當孃的都這樣,孩子在自己身邊,吃苦受累,心裡也踏實,不在自己身邊,一顆心總是懸著,放不下。
大小兒回來,是給家裡送糧食,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央求東家,先給了一石,磨好了,送回來,免得家裡斷了炊。
大小兒待了一會,著急回去了。鄭四兒抱著哥哥的大腿,哭著不讓走。
大小兒娘狠心把四兒硬拽回來,大小兒趕緊走了,四兒哭喊著攆出去老遠。她從小就和哥哥最親。
鄭寶估摸大小兒走了,揹著雙手回來了。
裡外屋走了一圈,看見大小兒拿回來的一口袋玉米麵,臉上有了點笑模樣。對著大小兒娘抬抬下巴:“走了?灌大糞湯了?咋長的那麼快 ,穿苔了!”
鄭寶向來好話不會好說。大小兒娘也習慣了,基本上都是充耳不聞!
………
四兒八歲那年,鄭寶交了個朋友,是個外地人,在四馬架跑盲流子。
冬天上山給人家倒套子,伐木頭,幹些個要錢不要命的活,夏天跑山,下雨陰天就喝酒耍錢。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過得很是瀟灑。
鄭寶沒事就領家裡喝酒。那個男人買酒買肉。給孩子買糖塊,出手很是大方。
男人三十多歲,中等個,精壯,典型的車軸漢子 。姓趙,大名趙玉清。
幾杯酒下肚,那人的眼神就跟二齒鉤一樣,搭在大小兒孃的身上下不來。
大小兒娘這幾年省心了,稍稍豐腴了一點,臉色也稍稍紅潤了一點。三十幾歲的年紀,還是有點女人的韻味。
他這種眼神,著實讓人心裡不舒服。
人走以後,大小兒娘不樂意了,對鄭寶說:“以後別把這人領回家,看著不像好人。你別貓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