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6部分

神情來強調。通常只要她面無表情,哪怕說著最平淡的寒暄客套之言,旁人都能輕易感受到巨大壓迫。

偏生徐靜書性子裡有個很古怪的地方。

本質上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相比“因在任上恪盡職守得罪了儲君而前途暗淡”,其實她更怕的只是被人打。

這大概是小時種種遭遇在她心中留下的隱秘創傷之一。

其實她真正懼怕的不是迫人威勢,也不怕做事辛苦,更不怕將來在官場上被鉗制、打壓。她甚至不怕黑,不怕鬼,不怕獨自走夜路。

可以說,她不畏這世間大多數無形的壓力。一直以來她最大的恐懼都是些最本能卻又最實質的事。

比如吃不飽飯。比如被遺棄而流落街頭。比如死亡。比如被打。

這些會在實質上造成軀體傷害或危及生存的事,才是她真正罹懼驚憂之所在。

所以只要不斷提醒自己“儲君絕不會在此刻動手”,她心中的畏懼感就能暫時得到緩解。

徐靜書深深吐納好幾回,嗓音慢慢迴歸正常,糯糯軟軟,卻不抖了。

“回儲君,下官以為,這條規制確有考慮不周,甚至未顧及實用之處。若將來針對武官武將的特殊情況頒行補充條款,乃至徹底廢止這項條款,御史臺所有人自當按新律執行。但,在新律頒行之前,請恕下官無折中之權。”

御史臺、大理寺、吏部並稱“三法司”。法司者,執掌法度、衡量對錯也。因其職責關乎天下秩序,這群人就必須嚴格遵循律法、典章上的條款去督促大家令行禁止。

“衣飾儀表、官符位置,這種微不足道得差錯說來絕不至動搖國本,但法無大小。既規制成文成款,頒行天下,就註定需要有人去監督其落到實處。若有人能在小規上折中,往後就難保不會在大律上圓融。三法司轄下官員不拘職位高低,都不能以個人見解與好惡偏向私自改動法條約束範圍,否則輕則亂象橫生,重則……”

重則,將有可能重蹈覆轍,使言官御史、諸法司淪為黨同伐異的利器。

看似危言聳聽的稚嫩闊論,卻是血書青史上無數次記載過的教訓。許多王朝從鼎盛走向傾頹,追溯最初,都是禍起於小節失守,及至法度威嚴與公信名存實亡。

徐靜書知道自己這樣斤斤計較很討人嫌,但誰叫她選了當這麼個專門得罪人的差?在其位就得謀其事、篤其行、信其責。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

她小心翼翼抬眼環顧四下眾官。

今日在場者都是從亡國之禍中過來的,大多是追隨皇帝陛下締造這大周新朝的肱骨人物,其中某些人甚至是參與制定種種繁縟法條的人。

大周建制才到第五年,前車之鑑不遠,徐靜書相信他們絕對比她更明白,當初制定這些規則時的苦心與考量。

只是人有惰性是常情,太平日子裡有時難免會覺得沒必要計較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節而已。

她理解他們的人之常情,卻也很希望他們能理解她的職責所在。

眾官沉默,面色各異。

趙絮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將自己的儲君金符換到左側後,竟像柱國鷹揚大將軍賀徵先前那般,朝徐靜書淺淺執了謝禮。

“多謝徐御史指正。”

語畢,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身退出人群。

既儲君已為表率,李同熙自也不好再鬧下去。於是重重冷哼一聲,也將自己的官符換了邊——

臨走之前同樣瞥了徐靜書一眼。

先時趙絮那一眼高深莫測,徐靜書沒能品出其中真意。但李同熙這一眼她卻奇異地看懂了。

明晃晃五個兇狠大字:你給我等著!

****

今日小朝會所議事項顯然比較順利,午時剛過就有御前近侍振響了退朝玉鈴,與會眾官魚貫步出勤政殿。

徐靜書覺得,殿前糾察御史每日要在內城候到散朝,這真的極度不合理。

明明只需在上朝之前糾錯,又不用跟著進殿,退朝時也沒什麼事非做不可,怎就不能在眾官進殿後直接跑路?!在勤政殿外安靜陪站大半天,不能說話不能動,是等著散朝後方便被人群毆嗎?!

腦中渾噩空白兩個多時辰的徐靜書縮著脖子側著臉,低頭貼著牆根疾步快快走。

虧得她這時還記得“在內城不得無故狂奔”。若非如此,她當真很想團成球骨碌碌滾個瘋快。

茫然的沐青霓大步跟上來:“靜書,你……”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