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揹著一筐兔草往回走的時候,看見了那條瘋狗。那條瘋狗迎面朝他走來。瘋狗的尾巴下垂,舌頭吐得老長,走起來東倒西歪,像個醉漢。
黑子倒黴極了。
怎麼什麼事情他都會碰上呢。那瘋狗顯然發現了黑子,它朝黑子追過來。鄉村田野中的小路狹小又滑。他在逃跑中摔了一跤,他跌倒在油菜花地裡。
瘋狗嗚咽著朝黑子撲了過來。
黑子慘叫了一聲。
他又聽到了另外一聲慘叫,那是孤兒王其祥的慘叫。王其祥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他衝過來,一腳踢開了撲向黑子的瘋狗。瘋狗反撲上來,朝王其祥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王其祥的慘叫聲就是這樣發出來的。
緊接著,黑子親眼看到了一場人狗大戰。被咬後的王其祥被激怒了,他朝瘋狗撲了過去,不顧一切地對著瘋狗又打又踢,瘋狗也不示弱,驚叫著張嘴亂咬。黑子沒想到暴怒的王其祥有這樣驚人的勇氣和力量,只見他血紅著雙眼,一下抓住瘋狗的尾巴,狠狠地提起來摔打下去,又提起來摔打下去。狗的驚叫又變成了沉悶的嗚咽,最後,在王其祥的死命摔打中,狗兒什麼聲音也沒有一命嗚呼了。王其祥就像扔一個破布袋一樣把狗的屍體扔在地上。狗的雙眼突兀,滿嘴都是汩汩外冒的血泡泡。
黑子呆了。
王其祥渾身是血,衣服也被撕破了好幾處。
他癱軟地坐在油菜地上,一陣風吹來,金黃的油菜花的芳香傳了出來。
王其祥朝黑子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是黑子一生中見過的最燦爛的笑容,陽光一樣覆蓋了黑子的生命。黑子呆呆地立在那裡,他當時根本就無法理解那笑容的含義。王其祥疲憊地站了起來,走到了驚呆了的黑子面前,從口袋裡又掏出了一把嶄新的鉛筆刀,遞給黑子,然後說:“黑子,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不要再扔掉了,我只想和你交個朋友,好朋友。”
說完,王其祥搖搖晃晃地走了。
黑子把那鉛筆刀握在手心,緊緊地握在了手心,像握著一件生命的信物,多少年之後,黑子走遍了大江南北,把許多珍貴的東西都扔在了不斷的搬遷中,唯有這把小小的鉛筆刀,他一直帶在身上。
過了兩天,王其祥病了。他發著高燒說著胡話。黑子把王其祥救他的事情向母親說了。母親十分感動。她帶了一包冰糖和一籃子雞蛋去探望王其祥。高燒的王其祥昏迷不醒。曲柳村的赤腳醫生給他打了退燒針吃了藥,無濟於事。母親和撐船佬商量,是否把王其祥送到鎮醫院去看看。撐船佬起初不答應,那要花多少錢哪!母親生氣了,她認為必須救王其祥,無論怎樣,王其祥是為了救黑子才得的病。撐船佬答應了,可沒錢怎麼辦。母親就提議把家裡養的那頭大白豬賣了。撐船佬沒有辦法,只好依了母親。
一大早,撐船佬就把燒得不省人事的王其祥放上了擔架,他懷揣著賣豬得來的幾十元錢,和啞巴大叔一起,抬著王其祥去了鎮衛生院。
那天,黑子神情不定,坐在課堂裡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聽老師講課。那整整的一天裡,黑子的心都在王其祥的身上,他的腦海裡老是浮現出王其祥在油菜地裡和瘋狗搏鬥的情景。
下午一放學,他就飛快地回了家。
母親正在剁豬草呢。
“媽,我好怕!”黑子蹲在母親的身邊。
母親停住了手中的活計,她對黑子說:“媽也好怕。”
黑子無語了。
他知道撐船佬沒有回來,他朝門口走去。
母親剁豬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來到通往鎮上的路口,向那條路上張望。
等到天黑了,還沒見到他們回來。
黑子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飯也無法下嚥,儘管他的肚子早就發出了強烈的抗議,一直“咕咕”地叫個不停。
到了深夜,黑子聽到響動。
他衝出門。
他看到撐船佬舉著火把走了過來。
撐船佬進了屋子,他的臉色極難看。
他對黑子母親說:“不行了,沒救了,是得了狂犬病。”
母親的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
黑子來到了啞巴大叔家。啞巴大叔正在喝地瓜湯。啞巴大叔見他進來,忙給他打手勢,說王其祥得狂犬病了,千萬不要到王其祥的小泥屋裡去了。黑子的雙眼睜大了,可怕的事終於發生了。本來,這件事是會發生在他身上的,如今發生在了孤兒王其祥身上。黑子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