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桌,桌上一副瑪瑙棋盤,邊角鑲金嵌玉,連那棋子兒都是黑曜石所制,分外精緻。
葉君生捻了棋子在手,擰眉思索,隔了半會,沒有落子卻不著邊際地問對面坐著的那人。
“……繡繡啊,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該下這麼重的手?”
紅繡報以微笑:“莊主到底還是關心夜北的。”
“哼。”後者不以為意地把玩著棋子,想了一會兒,才道,“我不過是心疼那大把的銀子罷了。”
他甚是惱火地拿手指敲了敲棋盤:“你都不知道,為了讓他進書院,我花了多少心思,灑了多少錢出去。這本還沒撈回來他就火急火燎跟我說要走了,誰聽了心裡不膈應?”
“年紀不大,脾氣還不小。為了個丫頭竟敢這麼頂撞我,他以為他是誰?!”
“莊主消消氣兒。”看他說得累,紅繡很貼心的倒了杯茶送去。
“誒……”葉君生喝了一口,忽然語氣輕輕地,“我是不及爹爹,沒那個本事讓所有人心甘情願為我賣命。可無論如何,也不能步我哥的後塵。”
“老莊主人品武功都是一流,莊主雖不能及,但也是勞苦功高,想必莊內上下不少人亦感恩於心。”
“我算什麼勞苦功高啊……”他自嘲地笑笑,“不過是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末了,忽問她:“你們可否也覺得,我是個不念舊情的人?”
“不會。”紅繡將子一落,含笑道,“莊主這些年為了護著我們,也不容易。”
“哎,還是繡繡知道心疼我。”葉君生沒去拿棋子,而是惆悵地捏了捏眉心,“京城那邊查得越發嚴謹了,不出意外,今年應該就能將在宋土的所有山莊盡數尋到。”
“莊主準備如何應付?”
“……該走了。”他信手拿起茶杯,望著杯中之水,“原本是打算等夜北在年前殺了顧思安後,我們就往北遷,去契丹或是金國。眼下……他給我鬧這一出,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別的法子。”
聞言紅繡沉吟了半晌,忽然道:
“屬下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哦?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說來聽聽。”
“依我看,莊主不如將計就計。”她從漆盒裡拿出兩子來,一併擺開,“若是那姑娘留在我們山莊,一則夜北與莊主之間的誤會能得以化解,二則他自然也願意繼續呆在莊裡。如此一來,殺顧思安的計劃方可照常進行。
這不是正好麼?各取所需,還不傷了和氣。”
“……讓她留在山莊?”葉君生愣了一下,“這……這能行嗎?”
“或許對旁人而言是難了些。”紅繡微微一笑,“可莊主神通廣大,自然和尋常人不一樣了。”
“……”這帽子太高,帶上去只覺搖搖晃晃的。
葉君生咬咬牙:“……此事再議,下棋,下棋!”
*
亥時,入夜已深,夏蟲窩在樹上草間聲聲低鳴,不時見著幾隻小蛾子朝油燈上撲騰。
院子裡安安靜靜的,除了蟲叫,便沒聽得其他聲音,連草棚裡的狗也早早睡了。
奚畫拿著書伏在桌前,抬手翻過一頁。
突然間,窗外吹來一陣疾風,險些沒把燈給熄滅。她抬頭向外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並不能瞧清什麼。
今日,街上萬籟無聲,沒有燈火,亦聽不到人打更。
耳邊只是偶爾起幾陣微風,過了片刻,那蟲也不鳴叫。靜得出奇。
她莫名打了個哆嗦,渾身乍然一冷,忙起去關了窗。
繡莊近來接了幾個大生意,很是忙碌,故而羅青無暇回家,這些天都只奚畫一人住在家中。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只是不知為何,好幾個晚上都覺得房中有些異樣。
她腦子裡總有個念頭。
好像,有什麼人在暗處偷偷看著她……
有時候,分明見到鏡子里門邊或是窗外有個身影,可猛地抬頭看時,又什麼也沒有。
是自己出現幻覺了麼?
正如是所想,才關上的窗戶忽然一下子被風吹開,這風勢極大,一併把桌上的燈盞也熄滅了,房內驟然一片漆黑。
奚畫嚇得一抖,心裡突突直跳,背脊發涼,恐懼登時從腳底漫上來,偏偏那窗子還被風帶得搖搖晃晃,吱呀吱呀的作響。
她家的窗一向很結實,就是暴風驟雨的天氣,一旦關上也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被吹開。
夜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