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人來人往。
然而他坐在車沿,卻感到心頭劃過一絲不安,隨著顛簸的馬車,忐忑不定。
*
回到家中,奚畫就開始渾渾噩噩地矇頭昏睡,隱約感覺自己又發起燒來,燒得整個人都糊里糊塗的。
噩夢一個接著一個,起初是江明滿身是血的模樣,然而之後的夢竟全發生在一個山洞之中。
洞外漆黑如墨,洞內生著一簇火堆,火焰熊熊而燒,那白煙騰騰的往上冒。
儘管是在夢中,但仍模模糊糊地對周遭有點印象,好像床邊有很多人來看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而最令她記憶深刻的,卻是一個帶著銀白麵具的人,他的眼睛就從面具之後望著她。
一直沒有眨眼……
夢魘,驚坐而起。
整整睡了三日,奚畫神智才漸漸清醒。
每次一遇上事,都要發個燒方能好,想想上回在白骨山也是,再這麼燒下去怎麼得了,要是燒壞腦袋,她還如何去考試……
靠在軟枕上,奚畫呆呆的瞅著桌上堆積成山的東西,時不時張開嘴,吃下羅青舀來的肉粥。
“這麼多東西,都是誰送的?”
“啊,這些啊?”羅青回頭瞄了一眼,微笑道,“雲之送了些,小關送了些,還有上回來咱們吃粽子的年輕人也送了些來。哦,對了,顏姑娘和金枝都來瞧過你了,可你一直睡著。”
聽她此言,奚畫才反應過來:“七姐還好麼?”記得那時她也被江明綁在暗房裡,不知道有沒有嚇到。
“都還好,起初嚇得不輕,回去休息一兩日也就緩過去了。”羅青吹了吹手裡的粥,小心送到她嘴邊,“要說最不好的就是你了,這都病了好幾回了……”
“那個江明,抓到了麼?”她問。
“啊喲,刀子都捅穿背了,難不成他還跑得了麼?”羅青想想便覺得有些駭人,“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麼重。據說前來的大夫光是拔刀都費了一個時辰的功夫。”
腦子裡乍然浮現起當時關何的模樣,他抬手將刀一擲,白刃晃眼而過,電光火石間便從江明肩頭穿透。
渾身無端的抖了一抖,驀地覺得那時他的表情有些可怕。
奚畫搖搖頭,努力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秦先生給放了嗎?”她又問。
“放了,不過沈家人不肯。”羅青取了帕子去替她擦嘴角,“這會子好像在公堂上鬧呢,也不知知府老爺會不會受理。”
說完,她就嘆氣道:“你也是福大命大,我瞧著你身上還有刀傷,若是人家捕快再去晚半刻,你這小命可就沒了!”
她手指一伸,又是氣氛,又是無奈地在奚畫太陽穴處戳了戳。
“真是的,一個姑娘家,安安分分不好麼?幾時得了這愛管閒事的毛病了?到處趟渾水,嫌命長啊?!”
奚畫揉著頭,朝她笑嘻嘻地:“下次絕對不敢了。”
“下次下次,回回都這麼說!”
羅青懶得再和她計較,起身去收拾碗筷。
吃飽喝足,奚畫伸了個懶腰,忽然抬頭左右望了一圈。
“娘,關何呢?”
“他有事,說是要回蜀中一趟。”
“哦。”
大概又是找了什麼奇奇怪怪的理由不想去書院上學罷?
介於關何此前已是劣跡累累,奚畫並未放在心上,只念著自己因病的緣故又耽擱了好幾日,怕是課業那邊已堆了三本書要背。
思及如此,眼看羅青帶上門出去,她遂小心翼翼下了床,要去櫃子上找書來看。
下面的幾本《四書》已然背完,只得去翻擺在上頭的《詩經》,不想正把書抽出,卻有一物貼著那書底滑落在地。
啪嗒,一聲輕響。
奚畫垂頭漫不經心瞥了一眼,翻了幾頁書後才不在意地撿起來。
待得放在面前時,她眸色愣了一愣。
這是幾個月前在書院門口撿到的牙牌,通身瑩白,牌子上正反面都刻有圖案和文字。
最近怎麼老看見這東西……
她納悶地拿在手裡把玩,反覆看那牌子上刻著的兩個字,低低念道:
“……夜北?”
這個名字越聽越覺得熟悉,她好像不止一次聽過。
“夜北?”
奚畫眉頭一皺,眼前猛然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
似是在夢裡夢見過,又似是親身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