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性格的差異,那時的同學關係連平淡如水都談不上,甚至有點劍弩拔張。
但不知為什麼,他這時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就算再想立功,也不會把藤真今天說的話向上彙報。就好像,他和仙道的政見再怎麼不同,他也不會親手殺他一樣。
這是一種什麼心態,他也說不清。
他只知道,在這個人生舞臺上,他們既然有緣同臺演出,最好不要有人提前謝幕。最好能一直演下去,演到由別人來決定他們的戲份為止。
雖然他很清楚,每一天,每一刻,他們的生命都是從槍口下撿起來的。
成不了朋友,至少成為了對手,甚至成為了敵人,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很多。而且這麼的旗鼓相當,太難得了。
對南烈來說,被他視為對手和敵人的人,要比他那些愚蠢透頂的同事重要得多。
藤真和南烈走進了聚會的大廳。
他們這時穿著西裝,但還是有很多人認出了他們這兩個中統和軍統的紅人。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剛才提到的三個人:三井、流川和仙道都在。藤真對於流川回國的第一天晚上,就出現在一個有著政治意味的聚會里,也有點吃驚。他識人也是很準,以為流川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看來,不能小看了三井的鼓動能力。何況,這裡還有一個更可怕的人。
仙道看到他們,笑著說:“兩位學長也來了。難得難得。”
三井直截了當地說:“你們承諾過言論自由吧?這種普通的聚會也不放心?我們能相信貴黨的合談誠意嗎?”
仙道忙說:“三井先生,你想太多了。既然已經決定建立聯合政府,當然要各方面多多接觸,多多瞭解。這兩位都是我在黃埔軍校時的學長,是我一直敬重的人。大家可以一起來談談今後的設想。藤真學長,南烈學長,你們說對嗎?”
南烈沒有說話,他不得不佩服這個人。這個人也許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和談不會有結果,卻顯得比任何人都看重和談。這樣的人,真是厲害。所以,第三方面的民主黨派和第四方面的各界人士都喜歡他。
在這個世上,唯一可以和他抗衡的,在南烈看來,就是剛才在門口,對現在的工作表示懷疑的藤真了。但高頭的用人水平太差,而藤真也沒有站到談判第一線的興趣,所以,他們這一方在談判時節節敗退,只好寄希望於戰場上狠狠地打擊對方。
但……真的可以在戰場上贏回人心嗎?
就是他這個職業軍人都表示懷疑。
藤真笑著說:“仙道先生說得對。上方很想聽聽各界對聯合政府的看法,所以才派我們來旁聽的。各位請暢所欲言。現在抗戰已經勝利,是民主時期了。”
“我想請問藤真上校,國民政府軍隊裡的美國人是怎麼回事?僅僅是顧問這麼簡單嗎?”三井毫不放鬆地問,口氣有點啒啒逼人。
藤真淡淡地說:“所謂解放區也有俄國人和德國人。聽說還有日本人參加了新四軍和八路軍。仙道先生,用你們的話來說,那算是熱愛和平的國際友人。對不對?”
仙道當然知道美國人不是這麼簡單,但他還是佩服藤真說得天衣無縫。
“那麼,怎麼解釋前方的戰事?”三井再次問道。
藤真望著三井,他看過三井的採訪稿和社論,的確佩服他的才華,但不欣賞他的直率激進。如果不是站在一邊那個叫流川的音樂家,以及他身後那個聲名顯赫的家族,他可能已經被暗殺了。――高頭的言論自由是極其有限的。
藤真平靜地說:“這個問題,我無權解釋。將來局勢會如何發展,不是要靠各方努力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在座的都是當今國內的精英人士。”他轉開話題,“不過,在下要傳達上方一句話,言論自由是必要的,不過,別破壞了來之不易的和談局面。這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他這話帶了點威脅口氣。
仙道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得對。雖然還有分岐,不過,聯合畢竟是最重要的。大家都是為了國家。”
藤真看了看南烈:“南少校,你也說說吧。”
南烈淡淡地說:“該說的藤真上校都說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應該走了。仙道先生,還有諸位,請繼續。”
藤真走之前,又看了流川一眼,這人的眼神純粹得令他吃驚。
音樂家……這種時期的國內,可以容納這樣的人嗎?
他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