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知道:他至少完全瞭解他們的不幸。
德克拉克太太回來了,她的手和臉汙黑。開頭她沒有認出齷齷齪齪的文森特。她奔向藏放食品的小盒子,在爐子上煮起咖啡。她把咖啡端給他,與其說是溫熱的,毋寧說是冰冷的;咖啡黑,苦,無味,但是為了使這位好心腸的婦人高興,他還是喝了下去。
“近來垃圾不好,文森特先生,”她抱怨道。“公司什麼也沒漏掉,連粒粒屑屑也沒漏掉。叫我有什麼辦法讓嬰孩們取暖呀?我沒有衣服給她們穿,只有那些小襯衣和幾隻麻袋。麻袋把她們的面板磨破了,使她們害了瘡。如果我一天到晚把她們放在床上的話,她們又怎麼長得起來呢?”
文森特的眼眶裡湧出眼淚,什麼話也講不出來。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般的苦。他第一次懷疑起來,禱告和《福音書已對這個婦女——她的嬰孩快要凍死了——會有什麼好處。上帝到底在哪裡?他衣袋裡只剩幾個法郎,使全給了德克拉克太太。
“請給孩子們買條羊毛褲吧,”他說。
他明白,這是無濟於事的舉動;博里納日中還有成百個嬰孩在受凍。羊毛褲穿壞以後,德克拉克的孩子還要受凍。
他上山向德尼家走去。烤房裡溫暖舒服。德尼太太燒點熱水給他洗臉,併為他燒了一份偎兔肉當午飯,那是昨晚吃剩的。她看到他很疲乏,被所見所聞弄得很緊張,所以拿出一點點白脫給他抹面包。
文森特上樓進入他的房間。肚裡吃得飽飽的,感到暖烘烘。床又寬又造意;被單于乾淨淨,枕頭還套著枕套。一牆上掛著世界名家的畫片。他開啟櫃子,數數村社、內衣、襪子和背心。他走到衣櫃前,看看兩雙多餘的皮鞋、暖和的外衣和掛著的衣褲。最後他領悟:他是一個撒謊者和膽小鬼。他的祈禱給礦工們只帶來貧窮的德行,但自己卻過著安適的、衣食不缺的生活。他不過是一個說空話的偽君子。他的宗教是毫無用處的鬼話。礦工們應該瞧不起他,把他轟出博里納日才對。他假裝與他們共命運,卻享有暖和漂亮的衣服,有著一張舒適的床睡覺,一頓飯的食物比礦工們一星期的食物還多。他甚至沒有為自己的安逸奢侈的生活付出勞動的代價。他不過是走來走去,要貧嘴,裝好人。博里納日壓根兒不該相信他說的話,不該來聽他的講道或接受他的指導。他的全部安逸生活證明了他的話是扯謊。他又一次失敗了,失敗得比以前更慘!
算啦,他只有兩條路:要末在他們看清他是一條騙人的、無心肝的狗之前,乘著黑夜逃出博里納隊要求利用那天他親眼目睹的知識,真正成為上帝的僕人。
他把櫃子裡的衣服全拿出來,迅速地裝人提包。他把衣褲、鞋子、書籍和畫片也放過去,然後關上提包。他暫時把提包放在椅子上,輕快地奔出前門。
峽谷底有一條小紙。小漢對面就是松林的另一邊斜坡。林中散落著一些礦工的小屋。
經過一番詢問後,文森特獲悉有一所茅舍空著。那是一間沒有窗的木板房,蓋在相當陡的坡上。屋內的泥地由於長期踐踏而凹陷下去,滾雪從木板頂上滴漏下來。頭頂上的沒有創光的梁水架著屋頂,因為小屋整個冬季沒人居住,所以,冰冷的空氣,從梁木上的節孔裡、木板的膜縫間透進屋內。
“這房子是誰的?”文森特向陪他的婦人問道。
“沃斯姆斯的一個生意人的。”
“你知道房租多少錢嗎?”
“一個月五法郎。”
“很好,我要積下來。”
“可是文森特先生,這兒不能住人呀。”
“為什麼不能?”
“可是……可是……房子壞了。比我的房子還壞。這是小沃斯姆斯最壞的木棚呀!”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要租下。”
他又往山上爬去。一種新的、安寧的感情湧上他的心頭。他不在房裡的時候,德尼太太因為有事走進他的房間,看到了收拾好的提包。
“文森特先生,”當他進來的時候,她嚷道:“出什麼事啦?你為什麼這樣突然回荷蘭去了?”
“我不離開這兒,德尼太太。我還是留在博里納日。”
“那末為什麼…”她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文森特向她解釋過後,她溫和地說:“相信我,文森特先生,你不能那樣生活,你還沒有習慣。自從耶穌基督降生以來,時代在變化,如今我們都應該儘可能地生活得好一點,人們從你的工作中瞭解你是一個好人。”
文森特沒有被勸服。他在沃斯姆斯與那兩人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