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或嘲諷或酸澀的目光,屁顛屁顛地跑進了佇列。
“我走了,爸爸。一會兒你去吃個館子打個牙祭就回去了哈。”羅一川跟父親打了聲招呼,禁不住鼻翼發酸。他連忙低下頭,轉身離去。未待父親開口,他已經被裹進歪歪斜斜的佇列中去了。
“那個誰,那個誰,啊,把煙熄了,佇列中抽什麼煙抽!”一位看起來年齡比龍剛大得多的接兵幹部——據說是營長,站在佇列前高聲吼叫。羅一川偏過頭張望了一圈,才發現說的正是自己,急忙把菸屁股扔在地上,昂首挺胸向右看齊。
全縣進藏新兵應到實到一百名。人數清點完畢後,新兵交接儀式開始。先是縣武裝部領導講話,要求全體新兵到部隊後嚴格訓練,認真學習,努力掌握軍事技能,全面提高政治覺悟,為保衛祖國做貢獻,為家鄉人民添光彩。接著,接兵部隊首長——營長講話。營長對光榮加入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的一百名仁和縣優秀青年表示了熱烈歡迎,並就一定把他們培養成為合格軍人作了鄭重表態,隨即又提了一些諸如遵守紀律、服從命令、樹立良好形象、確保運輸安全之類的要求。然後,組織登車。
上了客車後,所有新兵都將頭探出車窗,尋找家人和親友。送行的人流把客車圍得水洩不通,囑咐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車上車下的手緊緊拉在一起,半天捨不得鬆開。
羅一川好不容易找到父親的身影。父親站在人流外圍,半眯著一雙略顯昏花的老眼,亂蓬蓬的鬍鬚在微張的嘴邊盛開。父親顯然沒看見兒子,散亂的目光焦急地四處遊弋;始終沒有找到落點。羅一川拼命向父親招手,父親也沒能辨別出究竟哪一雙手屬於自己的兒子,直到客車駛出武裝部大院,他的目光仍然處於迷離狀態,惟有一雙走了幾十年山路的腿,不由自主地追著客車,在縣城的馬路上疾行如飛。
羅一川的鼻翼再次酸得不行,吊慣了墨線的眼睛很快蒙上了一層雨霧。
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兩旁,松柏青翠,一些野花在寒風中倔強地開放,部分灌木和野草卻已滿身金黃。冬天的大山,色彩斑斕多姿;色調冷暖相宜,如同一幅巨大的油畫鋪陳在地。新兵們任由目光散淡著,掠過油畫時也顯得漫不經心、空洞無物。客車內寂靜無聲,初離家鄉親人的愁緒堵住了所有新兵的嗓門。 。。
第一章4 一路進發
六個小時後,仁和縣輸送進藏新兵的幾輛客車駛進了成都火車站。
羅一川平生第一次乘坐的火車相當名符其實,叫做悶罐列車。這個“悶”字簡直絕妙無比,讓羅一川不由得在心裡紮紮實實地佩服了一回為火車取名的人。悶罐列車像一堆做工粗糙的積木,鏽跡斑斑,粗枝大葉,不修邊幅,而新兵們則像一群鑽進積木深處的精靈,隨著“積木”一起,轟轟隆隆地沿著鐵軌一直向北開進。“積木”外邊景緻如何,“精靈”們均無緣一見,且車廂面積極為狹窄,僅有的一點空間被新兵和他們的揹包、行李分割得七零八落。新兵們被渾濁的空氣和此起彼伏的臭味包圍起來,不僅透著悶,而且煩躁得慌。
在列車顛簸中,羅一川和其他新兵一樣,大部分時間處於半睡眠狀態。每到一個兵站,便統一下車吃飯。新兵們初步懂得了什麼叫軍事化,什麼叫雷厲風行——有時候飯碗剛端到手裡,出發的哨音便急促地響了起來,時間緊張得不行。值班幹部滿嘴吐著髒話,催命一般大叫:“集合集合,慢騰騰地吃個*吃,快點快點快點!”新兵們手忙腳亂,心情鬱悶,吃飯差不多成了搶飯和塞飯,幾口扒拉進肚子,然後集合,奔向車站,登車出發。
翻過秦嶺,“天府之國”便被悶罐列車拋在了屁股後面。下車至兵站就餐途中,植被越來越稀少。羅一川知道,未來很長一段日子,美麗的仁和縣柳樹鄉以及那些他悄悄喜歡過的某某英或者某某芳,多半都只能存在於記憶和夢境中了。
這一天,新兵團領導指示,帶兵必須帶活,不能搞成一潭死水,要求以車廂為單位,組織新戰士教唱佇列歌曲。羅一川他們那節車廂的負責人是龍剛連長。龍剛連長受領教歌任務後,回到車廂首先進行動員:“大家注意啦,睡覺的請把眼睛睜開,擺龍門陣的也請暫停片刻。穿上這身軍裝,我們就是軍人了。軍人,必須會唱軍旅歌曲!因此,從今天開始,我們將陸續教大家學唱一些足以增進革命友誼、激發革命鬥志的軍旅歌曲。”
龍剛清了清嗓子,繼續說:“現在,我先教大家學唱《戰友之歌》。戰友間的感情經過戰火考驗、生死考驗,是最真摯、最深厚的感情。大家要用心、用感情來唱好《戰友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