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著讓奶奶把灶臺上的饅頭遞給她,但沒人搭理她。過了晌午,依然不見安茉媽和小仝回來。餓極了的安茉開始翻箱子,翻房間裡所有的地方,最後找到家裡準備逢年過節送禮的罐頭。圓口玻璃瓶帶著薄薄金屬蓋的罐頭,黃桃的,海棠果的。安茉用牙齒磕了好久也沒咬開罐頭蓋,最後在針線簍裡找到安茉媽做針線活用的錐子。安茉用手握著錐子後柄,用盡全身力氣去戳罐頭蓋,但只是一個小小的戳痕。安茉順著每次的戳痕繼續扎,最後扎透罐頭蓋的瞬間,她也扎破了手指,迸出來的罐頭水和安茉手指上的血液混到一起。抹到的到處都是,安茉顧不上手指的疼痛,仰脖子順著扎開的小洞用力去吸裡面的罐頭水。安茉覺得自己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比小時候分享外公的半斤牛奶還香甜。每一滴落在她嘴裡的罐頭水都像是甘露,直到不那麼餓了,安茉才意識到手指頭上的疼痛,她就看著手指肚上被戳破的口子慢慢的往外滲著血跡,跟抓心撓肺的飢餓感相比,痛最多就是酒足飯飽之後的無病呻吟。安茉竟然沒那麼慌張,略捲了粗糙的衛生紙,把喝光了水的罐頭重新放回櫃子裡藏好。冬天過去,帽子戴不住了。安茉金色的頭髮顯得尤為扎眼,襯著白皙的面板在安茉爸和安茉媽、小仝黝黑古銅色的家庭裡,更像個異類。安茉媽嘟著嘴買了幾十袋劣質的染髮劑,每天晚上強迫安茉把那頭金色扎眼的頭髮伸進勾兌了染髮劑的臉盆裡,拼命的洗。安茉每天晚上光是聞著刺鼻的染髮劑水,就不停的作嘔。就那樣洗了一個多月,安茉的頭髮依然還是金色。安茉媽的耐性也就此失去,取而代之的是四海肥皂和硫磺般發熱的洗衣粉,拼命的往安茉的頭上揉著,揉到她頭皮疼了、破了,還是不停的洗。就這樣洗了好久,安茉的頭髮終於由金色變成了紅棕色,好長一段時間,安茉的頭皮裡到處都是結痂的疤痕。安茉媽才鬆了口氣,至少沒以前那麼扎眼,省的每次出門都要被人家問安茉是不是有俄羅斯血統,要不就會說是小外國孩兒。安茉的奶奶和二嬸每次看安茉的眼神,都像撇了嘴角後的不屑,又或者象看怪物。柳樹冒絮的時候,三姨又懷了孩子。因為之前生的女孩兒沒站住,這次三姨哪兒都不敢去,只敢老老實實的坐在家裡穩胎。安茉帶著小仝折了好多柳樹枝,學著小寶成教的樣子,褪出裡面的柳樹枝,再用手指用力掐一段翠綠色的內皮,放在嘴裡“吹叫叫”。小仝蠻崇拜的看著安茉“吹叫叫”,這個是他不會的。安茉爸和安茉媽忙著蓋房子,安茉奶奶為了儘早趕走安茉爸,每天都會到南邊馬路上唱大戲,譬如兒子不養活她啦,譬如她被大兒子趕出來啦。有時候安茉去馬路邊的雜貨店打醬油,就跟著圍觀的人一起看她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唱大戲,別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安茉就跟人家說唱大戲的那人是她奶奶。安茉奶奶眼神如刀子似的射著她,然後拄著榆木柺杖哼哼著走遠了。剛好也天暖了,安茉媽一氣之下,把家裡的東西都搬到工地,簡單的搭了兩個帆布的棚子。安茉爸砌了簡單的灶臺,被子褥子搭在帆布棚子裡的木架上,趕上下雨天,被子潮溼的都能擠出來水,安茉感覺自己每天都睡在冰冷的小河裡。安茉爸家的遠親,有個叫聾王爺的,四十幾歲還是光棍,論輩分比安茉爸還高。平日也跟安茉爸一起幹建築活兒,安茉家蓋房子,聾王爺就捲了鋪蓋捲過來幫忙。那會兒人口少,工地的晚上很寡淨,四面都是山。後山還是一片果樹園,過了五月份,蘋果樹看的一樹一樹的花,卷著葉子透出繁榮的樣子。東面是土山坡,零星有蓋了房子的人家,西面是鬱鬱蔥蔥的林子。晚上過了十二點,還能聽到零星嘶啞的狼叫。也不知道安茉媽怎麼想的,她讓安茉跟聾王爺睡一個帆布棚子,小仝和安茉媽安茉爸睡一個帆布棚子。聾王爺沒來之前,安茉是自己睡一個帆布棚子,雖然晚上很空但安茉也習慣了,至少沒有小仝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