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在軍隊之中,已經可以構成“抗命”的罪行了。
山下堤昭再次大聲發令,這才令所有的隊員一起下水,他自己也一蹤身,下了水。
山下堤昭下水之後,其他人的情形如何,他不得而知,因為自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隊員。不論是甲組的還是乙組的,他都沒有見過,他是唯一的生還者。或者說,他是事後唯一還存在的人,其餘的人都消失無蹤了。
山下堤昭下水後的經歷,他記述得頗是怪異,簡單得出奇──看來,不是他不想詳細記述,而是發生的事就只有那麼多,他想詳述,也實在不能。
山下堤昭的記述是:“懷著驚疑無比的心情下了水──不知道甲組的隊員出了甚麼事。才一下水,就覺得有一股力量拽著自己下沉,同時,眼前一片漆黑,竟不像是進入了水中,像是進入了墨汁之中,再接著,全身產生了一種極奇怪的酥麻之感,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以上簡單的記述,就是山下堤昭下水之後的全部經歷。其過程大約只是十來秒,或者更短,所以,他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他是唯一的生還者,或者說,他是唯一再度在世上出現的人,當然在失去了知覺之後,又醒了過來。
倒是他記述醒過來之後的情形,十分詳盡,因為對山下堤昭來說,那可以說是一生之中最大的奇遇──他一下湖,就在奇異的情形下失去了知覺,自然是奇遇。但由於時間太短,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所以不如他醒來之後的遭遇那麼奇特。
他醒來之後,首先感到手腕和足踝都有疼痛,而且,全身都在搖晃。到神智漸漸清醒時,耳際更聽到了連續不斷的“嗡嗡”聲,而且,全身各處都奇癢難忍。他還未曾睜開眼睛,就想去抓癢處,但是一用力,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全被綁住了。
接著,他發覺雙腳腳踝也被緊綁著,他這才睜開眼睛來。起先,甚麼也看不到,接著,他就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塊長方形的木板之上,而且,置身在一艘小船之中,那小船有著半破爛的蓬,可以透過蓬上的破洞,看到天上的星月微光。
小船有人在划槳前進,所以船身在搖晃。那種嗡嗡聲,卻原來是大群的蚊子,繞著他在飛行時所發出來的聲響。他之所以全身發癢,自然是由於大群蚊子都已飽餐了他的血之故。
山下堤昭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之後,他畢竟是久經訓練的職業軍人,立即想到的是:自己被俘了!
而且,根據情形,他也判斷出自己不是被正規軍隊所俘,多半是落在游擊隊的手中了。
他學過中國話,船既然在搖動,當然是有人在搖,他勉力定了定神,大聲叫了一聲:“放開我!”
叫了兩聲,船身兩旁傳來了“刷刷”的聲響,那是船身擦過湖中生長的蘆葦時發出的聲響。
山下堤昭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苦,因為這種湖中的汊港最是隱秘,縱橫交錯,水道曲折,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轉以幾天幾夜,也轉不出來。而且,最難被人發現,故他被發現、獲救的可能,自然也相對減少了。
他著急起來,又大叫了幾聲,中日語並用。就在他叫了一陣,喘著氣,心中更增驚惶之際,就聽到自船尾傳來一個女子聲音。
那女子說的竟是流利的日語,斥道:“你鬼叫甚麼,信不信我抓一把爛泥塞住你的臭嘴?”
山下堤昭一聽之下,不禁呆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聽到了日語,自然令他感到親切。但是有生以來,都聽慣了女性使用敬節的日語說話的人,忽然聽到了一個女聲,說出如此粗魯無禮的話來,卻又令他感到怪異莫名。
所以,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
接著,那女聲又傳來:“你叫山下堤昭,是一個少將,對不對?”
山下忙道:“是,你不能再問別的,根據日內瓦戰俘條例,我只需回答這個問題就已足夠了。”
那女人的聲音怒道:“放屁!我要問你殺過多少箇中國人,只怕你數不過來!”
山下沉聲道:“我可以回答:一個也沒有,我不是戰鬥人員,我是潛水專家。”
那女人怒道:“侵略他國,全是獸軍!”
山下堤昭出不了聲,作為軍人,他服從命令,他明知侵略不當,但卻也身不由己──戰時,在日本軍人之中,也有極少數良知未泯的,山下堤昭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嘆了一聲。
那女人咄咄迫人:“你怎麼不說話了?”
山下道:“我無話可說,我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