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才讓他們給十郎送信,約十郎初五晚上過來喝酒議事。白三頭兩夜已經試著跳牆入院,還十分小心,我都沒理他,到了初五夜裡,他竟是直接過了牆,阿成這才在他的幾個落腳處都抹了些油,又故意驚了他一回,他慌張之中跳牆回去,腳上打滑,自會摔個頭破血流”
原來是這麼回事琉璃不由啞然失笑,“你倒是膽子大,若他不過來,你又能如何?他若是換了地方過牆,你豈不是也落了空?”
裴行儉搖頭一笑,“他那種膽大莽撞好逞強的性子,怎麼可能不過來?至於換地過牆,一則合適的落腳之地原不是倉促間找得到的,二則阿古已經在牆那邊等著他了,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讓他有血光之災有何難處?倒是讓他心甘情願聽我差遣,還值得算計一番。”
琉璃疑惑的看著他,裴行儉便又笑著把打賭之事說了一遍。
讓人心甘情願往坑裡跳,跳完了還覺得是自己對不住裴行儉……琉璃突然有些同情白三:好端端的做啥不好,要跟裴行儉打什麼賭想了片刻又問,“我今日還聽說你曾與人打賭藏鉤,那又是什麼道理?”
“藏鉤?”裴行儉想了想才笑了起來,“原來是那一回其實也沒什麼,所謂卦象,自然是要算的,但真正算的,乃是人心,須知每個人緊張、恐懼、歡喜之時,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以算卦為名,言語試探,便不難看出些端倪。真正算卦推象是極耗心力之事,我相人尚算有所心得,於此道上卻不過是初窺門徑而已,哪裡便能百算百中了?”
也就是說,都是騙人的……琉璃無語的看著裴行儉,半晌才嘆了口氣,“我會記得永不與你打賭。”
裴行儉哈哈大笑起來,“又說傻話了,你還能輸什麼給我?”
琉璃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接下來幾日都是風平浪靜,只是琉璃在長安時便託安家幫她買了一車漆器隨商隊而行,如今已是發賣完畢,安十郎送了兩百多緡過來,除交給十郎運貨的費用外,倒也得了三成多的利,琉璃頓時覺得手頭寬裕起來,又到市坊裡淘了若干玻璃器皿、簾幕錦褥等物,將上房仔細布置了一遍。裴行儉便笑她,“你也太勤快了些,我如今每日回家,都覺得自己走錯了院子。”
轉眼到了十二月十七日,琉璃起了個大早,裴行儉在院裡鬆散過筋骨回來,只見她已穿得整整齊齊的坐在食案前出神,不由有些好笑,“你擔心什麼?那歷譜十郎不是拿過來給咱們看過了麼?比敦煌出的尋常歷譜強得何止一星半點?”
琉璃笑了笑,心知他說的都是實情,可此刻的心情卻有些像交了畢業作品等著老師檢閱,不聽到一個明明白白的答覆,怎麼也安心不下來。
裴行儉拿她無法,只得看著她吃過早點,又叮囑了幾句,才搖頭一笑,挑簾出門而去。外院門口,六名庶僕早已恭恭敬敬的等在一邊,見裴行儉出門,齊聲問了句安。白三頭上已換成了尋常的胡帽,神色最為恭謹。
一行人從曲水坊步行到都護府衙,不過短短一里來路,路上竟走了兩盞多茶的功夫,莫說以前見面不過遠遠一拱手的同僚,便是尋常西州百姓,看見裴行儉也多是笑著上前行禮,轉頭便竊竊議論起來:這位裴長史昨日又算出一位張參軍丟的官倉鑰匙是在西方有水處——結果卻是上衙前落在了府衙西邊的湯餅鋪中;而幾個主簿玩笑著想難為他一把,卻也被他掐指一算便道是匪正之相,讓他們莫開玩笑,頓時讓那幾個都傻了眼……自是說者津津有味,聽者嘖嘖有聲。
白三幾個聽得一兩句議論,腰桿不由挺得愈發筆直,裴行儉卻依然與平日並無兩樣。待到了衙中,迎面卻看見大隊的雜役正嘻嘻哈哈外走,領頭的正是高昌縣令王君孟。裴行儉不由有些詫異,回頭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三嘿嘿一笑,“年年此時都是如此,要去那欠了租庸的人家催繳一次,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如今這西州欠租庸的人家十戶裡只怕有八九戶,但凡不是太出格的,躲一躲求一求也便過去了。誰叫咱們西州地少?正經按制去交,一家人難不成喝西北風去?”
裴行儉回首看著那一群人的背影,默然片刻,這才回身進了自己的屋子。他這長史並無分管之事,論理原該總掌西州政務,排程諸位官員,只是西州都護府卻一如既往,眾人有事依然直接向那幾位身為麴都護幕僚的主簿回稟,裴行儉也就成了全府最閒的一個人。他也不以為意,成日便在屋裡看書寫字,只是最近這幾日,倒也有人上門來閒談幾句,或求一字,或言一惑,裴行儉都是溫言相對。只是不知怎地,在眾人眼裡,他的溫和淡遠裡卻似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