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晚,兩人哪也沒去,坐被窩裡看照片。
傅冉一張接一張看,然後發現了個問題:“三哥,您越來越不像皇帝了呢。”
剛來那會兒,顏冬青帝王架子很大,甭管是坐姿走路,還是待人接物,都很有氣勢,哪像現在,雖然時不時在她面前擺擺譜,但眉眼間卻透著和氣。
顏冬青也仔細看了看她:“你也不像個皇后。”
哪個皇后能像這樣無憂無慮,笑得這麼純粹。
傅冉把腦袋靠在他肩上,輕聲道:“您說以後我們回去了,再看這些,會不會像做一場夢?”
顏冬青親親她額,沒說話。
夜裡下了場雪,轉天一早,雪厚沒踝,傅冉裹著軍大衣去裁縫鋪,走半路上,馬路牙子上的喇叭驀地響了起來,全城哀樂。
進裁縫鋪,幾個大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咋啦?”
“哪個沒了?”
“我估摸著是大人物吧,要不咋這麼大陣仗吶!”
正說著,郵遞員過來送報,傅冉照常翻了翻,沒忍住的抽了口涼氣。
報紙頭版赫然印著訃告,總理辭世。
大家夥兒一時沒了聲,抹淚默哀。
晌午回礦區,顏立本和廖娟兩個直唉聲嘆氣,在他們心裡頭,除了主席同志,總理同志是頂頂能耐的男人,眼下沒了,兩人都不大好受。
廖娟拆了棉花被裡子,撕幾塊布條,先給蛋蛋胳膊上系一條,剩下的讓傅冉他們也繫了。
“可不許亂摘下來,尤其是蛋蛋,看好了。”
傅冉還是頭回遇到這陣仗,再出去才發現,不止她家這樣,大馬路上的行人全在胳膊上繫了塊白布,舉國戴喪。
這段時間,無論是糧站百貨商店還是供銷社,全都停止了任何供應,禁止一切娛樂活動。
顏冬青接到張志祥來信件,說修繕中的鐵路遭到紅袖章嚴重損毀,廠裡徹底停了工,告訴他別再過去。
來這不短時間,顏冬青能看得明白,張志祥這是變相告訴他挨批。鬥了。
這種動盪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九月份,隨著主席同志的與世長辭,無數紅袖章蜂擁至首都,一路燒砸搶鬥,發洩心中悲痛。
對他們來說,主席同志是紅太陽,沒了紅太陽,心中哪還有光明。
這大半年來,傅冉過得暈暈乎乎,到底不算這裡的人,她和顏冬青倒沒有多大感觸,只希望能太平,成天這麼鬥下去,早晚得完蛋。
裁縫鋪裡的幾個回城知青都去了首都,要給主席同志開追悼會,還剩傅冉和三個大姐在,幾乎沒顧客來做衣裳。
這個節骨眼上誰再講究吃穿,那就是往槍口上撞。
傅冉乾脆關了裁縫鋪,給三個大姐放假,帶蛋蛋回鄉下看看賀寡婦。
顏冬青也沒別的事,乾脆起腳踏車帶娘倆回鄉下。
比起動盪的城裡,鄉下要安穩許多,老農民除了胳膊系白布條,還和往常那樣,三三兩兩,有說有笑扛鋤頭下地。
傅冉注意到了,賀寡婦的笑容比以往更盛,像是遇上了啥好事兒。
王桂香也是,宰了只老母雞,蒸上一鍋大饅頭,熱絡的拉他們在她家吃。
“你奶腿腳不好,還讓她忙活啥,都在咱家吃口算了!”
頭兩年農村收成不行,鬧過饑荒,還是傅冉接濟熬過來的,從那起,王桂香對誰摳門,也不會再對這侄女摳。
好說歹說,硬招呼他們在家吃了頓,傅冉不敢相信農村的光景突然變得這麼好,飯桌上跟王桂香打聽:“嬸,你家糧食吃不完啊?”
王桂香直樂呵,掩嘴小聲道:“咱們生產隊把地分啦!就是自個幹自個的,咱家上半年收了一千多斤小麥!”
擱往年,想都不敢想,上交了公糧,分攤到每個社員頭上,能分到四十斤都該偷樂了,哪像現在,一千多斤小麥,交完公糧,還剩八百多斤,下半年不幹農活都餓不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妹紙提的問題,我集中解釋下哈:
1。文章開始是1968年,不是1966,時間算下來,確實是1976年了。
2。關於一歲左右的娃能不能坐穩和走路,我這麼寫,是因為我媽說一週歲就會走路了,學走路學的特別快,當時跟我同齡的,也有一週半才會走路,這個因人而異,不好說。
3。還有家庭聯產承包的問題,不是隻有小崗村,當時還有四川山東兩地的農村出現偷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