烊。
李泌想到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宮內李輔國、張良娣掌握實權,北方回紇眈眈相向,安祿山反賊雄踞黃河一帶,內憂外患,實令人心焦。他酒量本豪,卻因太過憂愁,十餘杯後竟而微覺醺醉。
此時門外驀地傳來一聲:“阿彌託佛,”只見一灰衣少年僧人,眉目雋秀,大步跨進房門。放聲道:“掌櫃的,各位披著獸皮的賈人大爺和各位韃子官老爺,施捨小僧一口飯吧!”當時大唐皇室李氏乃西涼人後代,屬北方突厥族系,他竟直稱“韃子”,自是指常出入皇宮的李泌了。
在場之人無不大笑,李泌左右武士挺出便要拿他,李泌聽此言也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止住,掏出兩錢銀子,道:“小和尚,拿了錢去吧。”
那小和尚便是水一方,道:“錢財身外之物,小僧只是要些東西,可做身內之物的。”
李泌道:“那便過來坐吧,如若不嫌,便同在下一起吃。”一武士輕聲道:“先生……”李泌擺手道:“不妨。”他剛想叫小二做碗素面,水一方卻一屁股坐了下來,拿過酒壺高高舉起,酒如流泉涔涔流入口裡,又撕了條鴨腿吃了起來。
李泌這才一愣,道:“小師父出家人……”他又覺自己不便管太多,便道:“小師父敢於破戒創新實在……可敬,這就叫‘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吧?”
那水一方道:“不是啊,我吃我的,關佛祖屁事?”
李泌愈奇了,道:“你不是和尚麼?怎麼不信佛祖,還罵他?”
水一方道:“我是和尚就得信佛祖?你還是大唐子民呢,你愛戴當今皇上麼?”他這一句足以誅九族,掌櫃忙堵上耳朵道:“聽不見聽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咦?奇怪,我怎麼突然聾了?”那李泌身旁七八名武士見主子並不動怒,也不好輕舉妄動,但皆面呈激憤之色。
李泌本來心情抑憤,此時豁然神馳,不由微笑道:“小師父果然脫俗之人,但小師父既不信佛祖,去又因何出家?”
水一方假意長嘆道:“唉,這原因有二,一是在下窮得要死,縱觀天下行當,唯有和尚和乞丐才可以吃白食,而做和尚更體面一點。二就是在下的相貌實在太過俊雅,著實迷倒不少淫娃蕩婦,倘若不當和尚,只怕難保處子之身了。”
饒是李泌性情素來冷傲,也不禁大笑起來,道:“小師父詼諧中說出人間至真哲理,在下佩服得緊。在下李泌,小師父如何稱呼?”
水一方道:“小僧法號‘不錯’,寺裡太悶,出來玩啦。”
李泌正色道:“小師父佛法深湛,聰明伶俐,不知修行於哪座寶剎,師承何人?”
水一方道:“小僧的寶剎呢,便是大慈恩寺,師父就是住持寶戒那個老古董,幸虧他不出寺門,否則非給古董商捉去不可,一拍賣就是十兩。”
李泌撫掌大笑不止,只覺煩惱盡釋,好多年沒有如此愉悅過。水一方這才細細端詳李泌,星冠雲披,綠袍玉帶,眉目如畫,威風赫赫,談笑之前顧盼犀利,軒軒高舉之概,實是一位夭矯不群的不世英傑。
李泌覺得此人甚是有趣,又道:“小師父的法號謂之‘不錯’,何解?”
水一方道:“不錯之意,便是即便大禍臨頭,滿門不留,亦要強忍痛楚,只因這世間強便是道,人上之人,永遠無錯。”言及此處,忽又想起自己身世,不由咬牙切齒起來。
李泌方待舉杯,酒未沾唇,略微一滯,遂覺話中有話,便令道:“你們都下去吧。”左右得令,兩旁散開。李泌道:“小師父,……這話怎麼說?”
水一方道:“今日為我佛上香,福至心靈,意誠所至,乃求一簽,是為大凶。柳府有滅門之災,聞說李大俠與柳奇將軍交情甚密,還望助他化險為夷。隨即遞給他信。”
李泌聞言訝然道:“小師父,你這訊息自何處得來?”
水一方嬉皮笑臉道:“我佛。”見李泌不信,便意味深長地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李泌眉頭微起,凝然道:“只是近來……朝中有奸人誣我串通郭子儀元帥,有起兵謀反之心。此時再去柳府給無恥小人落了口實,參郭子儀元帥和李光弼元帥一本,京師必將打亂,屆時安賊未滅,我方先亂,只怕聖朝岌岌可危。我雖與柳將軍交好……卻也不可因他一人而毀了江山社稷。”
水一方冷哼一聲,道:“我還道李大俠是怎樣的大英雄大豪傑,卻原來這般重名愛譽,畏首畏尾。”
李泌面色微沉,道:“你說什麼?”
水一方厲聲道:“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