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公遠笑道:“果然沒錯,你跟我一樣,有穢根,有穢根!哈哈哈哈,太可笑啦!”
水一方只是小一號的羅公遠,又哪裡聽不出他話中之意,二人其實早已心意相通。水一方道:“既然羅大哥要授藝於我,我便立行拜師之禮。‘大哥’二字再不能叫了。”
羅公遠不悅道:“你放什麼臭屁?我說叫,你就叫!授藝就得叫師父?李隆基那小子,從頭到尾都稱我‘羅先生’,自稱‘朕’。”
柳因夢這時已深信不疑,道:“羅先生,那我去採些山芋、芍藥、打些獐兔之類給你做菜。”
羅公遠道:“這些我已弄好了,你去做吧。先在山上呆個把月,熟悉熟悉地形,別為根野菜摔下山,那我還吃什麼?就算吃你也吃不著了!”
柳因夢解釋道:“不論什麼菜種,需依時辰節令,所處地境,色澤大小而取,其間學問決不遜於你那木筐學問之繁。我若稍有疏陋,選料不佳,縱使烹術再高明,也做不出真正好吃的菜來。”
羅公遠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便道:“看樣子還真不能小看了你。那快去吧,萬一遇到李隆基,就報我的名字,看它敢不給我面子!要是它真不給我面子把你吃了,我就……”
柳因夢不願多作糾纏,逞一時口利,拿過羅公遠遞給他的籃子和鐮刀,轉身走了。
羅公遠道:“光陰不容虛度!現在就開始上課!讓我想想,先學什麼呢?……唔,對了!先練膽量!”
水一方一怔,道:“膽量?我不懂武功,要那麼大膽子何用?我若學得高強功夫,膽量自然而然也就大了。”
羅公遠才不上他的當,只道:“你言下之意,是說自己膽量很小羅?”
水一方逞強道:“怎麼會!我是長安城中膽子最大的啦!”
羅公遠點頭道:“即是如此,我便放心了。你瞧見身後那個大洞沒有?”
水一方這才明白適才寒意陣陣,並非錯覺。身後有一偌大深洞,暗不見底,卻不時有陰冷蕭瑟之氣傳流出來,其中影影綽綽,好似星光殷殷,穹蒼陰冥,隱約有什麼龐然巨物存在。暗自料知不妙,道:“你不會讓我……”
“會。”羅公遠沉重地點頭道,“給我進去!”
水一方急道:“等等!羅大哥,你總得告訴我,我死在誰手上吧?洞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羅公遠道:“蜘蛛而已,無非就是比平常的種類稍稍大了那麼一丁點兒。你怕什麼?”
水一方紋絲不動。
羅公遠怫然道:“好小子,剛一入門就違抗師命,欺師滅祖,這還了得?你進不進去?”他扭頭大喊道:“李隆基,過來!”遠處傳來一聲抑沉的虎吼。
水一方慌了,連連道:“別,別……那個,師父,師父,先說好了,你可就我這麼一個徒兒。我進去了,不會死吧?”
羅公遠奇道:“你問我幹嘛?吃你的又不是我。……呃,我的意思是說,通常來講呢,蜘蛛這個東西它是吃肉的……喂!你再不進去我就叫李隆基吃了你!”
水一方哭喪著臉道:“好沒人性的師父……”焉頭搭腦地走進去,沮喪之極,猛地又聽到一陣淒厲尖銳的嘶鳴,更嚇得一顆心砰砰狂跳,彷彿要破膛而出。明暗交界之處,映芒生輝,水一方看到了一絲晶瑩白剔的細線,陡然間想到這是蜘蛛絲,心下不禁又是悚然生懼。瞿然發現,這四周結滿了這樣的細線,斜插直穿,縱橫交錯,將暗無天日黑夜般的洞穴分割成大小不同的塊狀,忽而窮塞,忽而開朗,最終匯成一處,酷惡之極。當中有一大片比夜色略淺的物事,其上嵌有兩處火紅燒灼的亮點。水一方這才驚覺,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動彈不得,自然瘋狂地掙扎起來,那物事已然觸知,似乎“呼”地張開八肢,比原來更顯猙獰,且愈發龐碩,一步一步向這邊迫近。水一方不由大喊道:“師父!羅大哥!你在聽嗎?我知道你聽得見!”
羅公遠在洞外道:“有什麼事嗎?”
水一方已感到逐漸噴到臉上的腐臭腥氣,大喊道:“你別明知故問,混蛋!”
羅公遠佯怒道:“好哇,敢罵師父!你這忤逆之徒!老天爺快下雨吧,讓雷劈死你!”
水一方五內俱焚叫道:“呸!我快死了,還有什麼不敢罵?你這瘋子,專以看人被吃為樂!畜生!混帳!王八蛋!快放了我,不然我非……我非死不可!”
羅公遠喊道:“嗨!你聽見了嗎?你在聽嗎?我知道你聽得見!”
水一方有氣無力地反問道:“我聽得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