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肩至今仍會隱隱作痛,左手能做不少簡單的動作,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什麼差別……卻終究是死的——沒有生命的,冰冷的金屬與皮革,精巧得近乎美麗的,岩石與動物的屍體。
費什為他請來過無數牧師,那些無用的傢伙只會一遍遍重複。他們無法讓已經死去的東西復生,無論是全部,還是一部分。
只有一個灰髮灰眼的半精靈牧師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之後告訴費什:“他的手在哪兒?如果沒有爛光。也許還有辦法。”
他當時幾乎歇斯底里地笑起來——誰能有辦法從維因茲河裡撈出一隻斷掉的左手,如果它還沒有被魚吃光的話?如果向水神祈禱的話,她會讓波濤給他送回來嗎?
最可笑的是,他偏偏是個左撇子。
每個人都告訴他,他可以學習如何使用右手,像個正常人那樣。彷彿那是種安慰——可缺了一隻手,他根本就已經不可能再“正常”!
而博雷納。那個本該在他身邊保護他,卻把他扔在敵人的包圍中的人,他曾經的朋友……第一次他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殺了他,只是再也無法忍受他依舊能健康地在演武場上與人比試,並在勝利時發出他熟悉的大笑。
那笑聲簡直能讓他發瘋——在發現他時突然換上的,帶著同情與愧疚的微笑,更讓他只想把那虛假的笑容連同博雷納的臉皮一起撕下來。
他只是想要給他一點教訓……博雷納走運地毫髮無傷,卻直接去告訴了費什,而費什?克羅夫勒,他親生的父親,巴拉赫可敬的領主大人,為了他妻子的侍女的兒子,將他趕出了家門。
他至今仍記得那時的絕望與茫然,但他趕走了追上來的伊森,他的弟弟,咬著牙離開了那裡……至少,他永不會搖尾乞憐。
無論對人,還是對神。
“伊萊?克羅夫勒!”凱茲亞惱怒的呼喚在他耳邊響起,“你在聽嗎?!”
他並沒有聽見——但他猜得出那是什麼。
“當然。”他懶懶地回答,“他會死的,我向你保證。”
他失敗了一次,兩次,三次……或者四次。
他的確想不到博雷納會謹慎得在自己的房間裡藏個牧師,但他總不可能永遠把牧師帶在身邊。
而伊森,那個連劍都拿不起來的弟弟又能對他怎麼樣?
即使如今他也無法再揮劍——
至少,還有黑暗是他的朋友,恐懼是他的武器。
。(未完待續)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如水
埃德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像是維因茲河永不停息的流水聲,又像是母親殷切的呼喚。每次從枕上抬起頭側耳傾聽,寂靜中都只有他的心跳與呼吸,每次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那聲音便再次縈繞在耳邊。
折騰到半夜,昏昏沉沉地爬起來走出房間時,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夢是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但這感覺並不壞。
周圍十分安靜,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灰巖堡在黑暗中越發像克利瑟斯……還是他已經回到了克利瑟斯?
埃德不自覺地伸出手,手指拂過冰冷的牆壁,古老的石塊也彷彿在對他低語。牆上所有的畫像都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有人對他微笑,有人怒目而視,有人只是漠然看著他走過。
城堡也有自己的記憶——這是誰告訴他的?
埃德覺得自己的腳步輕得不可思議——他的整個身體都輕得不可思議。微寒的空氣如水般將他托起,他像是變成了一尾魚,悠然滑過長長的走廊,曲折的樓梯,茫然中帶著說不出的輕鬆愜意。
他喜歡這種感覺,更勝過在鬥獸場的看臺上,創造奇蹟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的確曾覺得自己無比強大。彷彿站立在群山之巔,天空之上,無法形容的力量在他體內洶湧地奔騰著,他知道他舉手便能在海上掀起滔天的巨浪。他知道他能讓所有人臣服在他腳下,如果他想要的話,他可以創造一切。也能毀滅一切……那力量瞬間充滿了他,讓他在狂喜與恐懼中戰慄,又瞬間掏空了他,留給他無盡的空虛。
他恍惚間知道有什麼正在消逝,正如有什麼正在歸來,秩序與平衡,得到與失去。創造與毀滅,生命與死亡。永恆的真理……
到最後,眼看著博雷納突然坐起身,欣喜之外,卻有一種巨大的悲哀淹沒了他。而他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只知道,同樣的感覺,他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