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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放心。父親拍拍手,那雙手全都裂開了,冬天就會滲出血,這麼一雙手,還愛摸孫女的嫩臉蛋,摸一下,孫女就疼得齜牙咧嘴。媳婦也是老軍墾的女兒,媳婦安慰女兒:“叫你爺摸,叫你爺摸,你爺摸你哩,又不是刀子扎你哩。”老漢這才發現他的手跟老虎爪子差不多,於是就笑,就用手背輕輕地碰一下孫女的臉蛋,手背還是有些糙,不過孩子可以忍住了。

連長是軍墾第二代了,也就是地窩子裡出生的那一代,已經用不上原始的農具了,有收割機拖拉機,再不行也有膠輪大車拉拉車呀,這都是解放手腳的好東西,父親們算是長在土地裡了。連長躺不住了,連長提上斧頭到柴房找了一塊板子,到房子裡用女兒的水彩筆在木板上寫上一個張字,連長姓張,然後就出去了。連長老遠看見父親在林帶邊上修水渠,從大渠分出支渠,再分出毛渠,毛渠容易垮掉。父親跟老太太補補丁一樣,這兒鏟一鏟,那兒塞一塞,一隻野兔從另一個洞洞裡奔出來,顯然那裡是野兔的臨時住處。野兔並不怕老人,野兔跑了五十來米,就停下了。老人擺擺手,野兔不走了,老人就撿些石頭來塞,老人還掂了掂石頭叫兔子看,然後就把石頭塞進去了。連長心裡笑,野兔哪有那麼笨啊,野兔會從石頭旁邊打洞洞的。要在往常,連長會用石頭砸野兔的,連長小時候放過羊,可以飛石擊鳥,擊兔子是沒問題的。連長看開了,眯著眼睛在林帶裡旁觀父親和野兔的遊戲。父親對他修築的防線很滿意,扛著鐵鍬昂然而去,也跟兔子一樣,走了四五十步,回過頭去看看。老人走遠了,野兔奔過去,幾下就把石頭刨出來了,野兔玩呢,兔子並不真心打洞洞,兔子的窩太多了,兔子只是證明一下自己,你塞的石頭難不住我。兔子躍上水渠,連蹦帶跳,很快就追上了老人,兔子太調皮了,竟然從老人的胯下鑽過去了。老人揮一下鐵鍬,鐵鍬揮得那麼高,在太陽底下一閃一閃,就像伸向天空的一隻大手。連長就想起小時候挨父親的揍,父親就這麼高高揚著一隻大手,跟趕鳥一樣,嘴裡發出令人無限恐怖的吼聲,手揚得高高的就是落不下去。那時候他嚇壞了,跟挨刀子一樣拼命喊叫。他見過父親打母親的場面,用皮帶抽,母親尖聲大叫,把房頂都要震下來了。父親那雙大手始終沒有落下來,他有多淘氣呀,當他發現自己的屁股只讓一隻手摁著,另一隻手並沒有落下來時,他擰過腦袋朝後看了一眼,他就看見了那隻高高揚起停在半空的大手,跟老鷹一樣的父親的手懸在空中就是不落下來,這隻手打老婆,不打孩子,也不打兔子。狗日的兔子,早就窺破了父親的心思,跑一跑,停一停,害得父親高舉著鐵鍬跑啊跑啊,父親就跑不動了,拄著鐵鍬,在鄉間又寬又直的大路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父親慢慢喘著。老傢伙身體好著呢,跟兔子賽跑,差不多跑了兩千多米。父親有一個好心臟。

第二章 海力布叔叔3(2)

連長還是拐到了白楊河的北岸,穿過林帶和農田,越過北乾渠,很快就到了荒灘上。大戈壁到烏爾禾突然斷裂,形成一道陡崖,從石崖到白楊河邊的密林和農田,有一個過渡地帶,很不規則的沙土地帶,生長著梭梭、紅柳、沙棗、駱駝刺,其中有幾處凹進去的地方比較寬敞,全是高大的沙棗樹。克拉瑪依的石油鬼子看上這一個好地方,長著沙棗樹,南邊白楊河,北邊紅石崖和大戈壁,地面全是平坦的礫石灘,建個辦事處太愜意了,離獨阿公路又不遠。油田有的是錢。老團長硬是不給。老團長剛踏上烏爾禾的土地就看中這塊地方,不種糧食,又是個風水寶地,就給軍墾老兵作最後的歸宿之地吧,已經有不少老兵躺在那裡了。石油鬼子說了,願出大價錢遷墳。老團長就是不同意。石油鬼子找到師部,找到兵團司令部,都不行,寧肯不要那筆相當誘人的鉅款。石油鬼子只能把若干機構建在烏爾禾鎮上,公路穿鎮而過,多方便哪,又繁榮了偏遠的烏爾禾小鎮。連長真正體會到了老團長的良苦用心。老兵們幹不動的時候,就跟回家一樣躺在幽靜的沙棗林裡,永生永世陪伴著莊稼地,春耕夏忙秋收冬藏離不開他們的眼睛。連長把寫著張字的木牌子釘在一塊空地上,正好是兩棵沙棗樹的中間,父親母親最終要在這裡安身的。連長坐在沙棗林裡抽了一根菸。

連長這個念頭是在海力布叔叔那裡萌發的。連長知道海力布已經離不開荒涼空曠的牧場了,海力布死了也不會離開那個地方,海力佈會變成草原上的石頭,連長就這麼想著把煙抽完了。連長派人去牧場拉羊剪羊毛的時候,總是自己掏腰包弄來兩瓶白酒捎給海力布,還要吩咐人家,這是連裡送的。連裡沒有這筆開支。有時是啟明特曲,有時是五五大麴,過年的時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