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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時活潑了,一下子冷清了好多。自你們走後同志們可想念你們了,有時因此事想得我( 們 )睡不著覺。”

括號裡的“們”寫在“我”和“睡”之間的上方,打了個對鉤,是後添上的,反而暴露出了要掩飾的意思,接下去他說:

大校的女兒 第一部分(7)

“我爺爺給我定了個物件,家裡沒有女人照顧,不方便。他讓我回家看看,如都同意,就結婚,就可以讓女方來家裡住了。不回去是說不過去的,但我不想同意這事,不知你有什麼意見,請速回信。”

那信我沒回,沒看完,第二頁掀開後瞄一眼下面的落款就放下了,就算是看完了,當時我還有三封信急著看呢。那時候通訊是我們的生活主要內容之一,同時收到四五封信是常有的事,我看信的習慣是先從最沒有意思的看起。有意思沒意思一般從信封的筆跡和地址上就能判斷出來,準確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他的信比我預料的還沒意思,總共不到兩頁紙,卻用了大半頁紙在說為什麼沒有寫信,為什麼寫信,翻來覆去;字又難看。這“難看”裡兩層意思都有:潦草和醜。

電扇在最高擋處呼呼旋轉,攪動起一股又一股的熱流。桌子椅子牆壁,摸摸哪裡都比手熱。泡腳的涼水都變成了溫的。看錶,已經六點多了,肚子卻是一點不餓,天熱得人新陳代謝都停止了。我將雁南的信摺好,收起。心想,得出去,隨便去哪兒,隨便幹什麼,否則,我會被這間小屋窒息。拿上紫花帆布挎包做道具,腳步再匆匆一點,人們就會以為我是去採購東西。

剛一下樓,碰上了魏申申。

“這不在家嘛,怎麼不接電話?”

“你打電話了?”

“無數次!你們這樓道的人,一點沒公共道德!……你幹嗎去?”

“不幹嗎。”

“上我那去?”

“胖子呢?”

“去新疆了,演出。……別說啊,他們劇院不知道,偷著去的。”

“膽夠大的!”

“那也是叫他們給逼的!”

我們往申申家走。申申和我住一個院兒,她家到我家,兩棟樓相距不過幾十米。她買了個25寸彩電,剛找人幫忙給拉到家裡,電視一進家她就給我打電話了。25寸彩電在當時非常豪華,頗值得與親朋好友們共享。

“能看了嗎?”走著,我問。

“應該差不多了,正安著。”忽然她兩手一拍,“哎!正好哎!幫我安電視的那哥們兒是胖子的朋友,上個月剛剛離了婚——你上哪兒去?”

“收發室。看有沒有我的信。”

“不去我家了?”

“不去了。”

“你——神經病啊!”

我向右拐,揚長而去。

收發室裡還真有我的信,兩封,但都不是我期待中的。雁南說姜士安要去了我的地址,要去了地址為什麼不寫信來?

那天我又去了公園,實在沒別的地兒可去,一個人在公園裡走,直走到“金烏西墜,玉兔東昇”。那天晚上的“玉兔”是月牙,細細的一線,纖小清瘦,在北京過於明亮的夜空裡黯然無神,彷彿化好了妝的臉上未及塗唇膏的嘴。

……那月牙細細的一線,纖小清瘦,鑲嵌在乾淨得沒有一粒雜質的海島夜空上,亮晶晶的,我走它也走。我剛下零點至三點的夜班,從坑道里出來隻身一人回營區宿舍。通常夜班都是三人一行,那天忘了什麼原因,只有我一人返回。三個人一塊我都害怕,坑道在山上,途中要穿玉米地,穿松林,要走二十五分鐘,雖然有槍,但怕走火連隊規定子彈不得上膛,因之夜班夜行一直是我深為苦惱的事,不是怕死,是怕“死不了也活不成”——這是“強姦”的代用說法,是我們排年齡最大的一位女兵的發明,她十九歲。不知現在的女孩子怎麼樣,反正我們那時對於強姦這種事真正是恐懼到了病態的程度,看到《 南方來信 》的書裡說女革命者如何被美國兵脫光衣服同男人關在一起,就會刷地起一身雞皮疙瘩,會想:如果這事攤我身上,我馬上死!不知這是不是因為當時我們沒有受過性教育的緣故,無知便要想象,想象是無窮的,就好比人們對於死亡的恐懼,恰是因為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麼回事。幾年來的多少個夜班啊,我們就是這樣地恐懼著,但是沒有一個人肯承認。那是一個“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年代,一個“男女都一樣”的年代,誰也不願意被人看做懦夫。

大校的女兒 第一部分(8)

我走出坑道,外面漆黑一片,海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