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小譚不苟言笑,黝黑的臉上散發出金屬般的光澤;他身穿軍用迷彩服,由於衣袖過長,我幾乎看不見他的手。他拿東西是先拿對袖子,然後袖子才接觸到東西,做得非常間接。大哥向他介紹我時他只“哦哦”了事,好像我們早已經是老朋友,這令我多少有些不適應。我這人比較小氣,總希望人家先對我表現熱情。但他既然是大哥的學生,我也只好對人家熱情,我拍著他的肩膀說:小譚你好!歡迎光臨寒舍。然後將他引至沙發邊,並倒了杯水送到他面前。大哥已經在廚房裡張羅,愛喝酒的人都比較喜歡做菜,通常也能做出幾道好菜。但基本上是下酒菜,不會虧待自己的。
我們開始喝酒。大哥在酒桌上全盤控制,充分發揮他的幽默感。耀光依然金口難開,我估計是酒還沒有到位。酒到五六成了,再沉默的人也會變得活躍,甚至或許會迸出幾句哲學來。記得我曾講過這麼句話:酒意達到相當火候了,哪怕是啞巴也可以誇誇其談。說的沒錯!幾杯酒下肚,耀光就開始活躍起來了!他主動找我碰杯,並講了句我早就想聽的話:程哥——他是程老師,我應該叫你程哥——我敬你這杯,希望你在河池玩得愉快。今後有酒喝隨時可以找我,哪天我請你喝酒你也要賞臉。來吧,乾杯!
我仰脖子喝乾,幹完之後我說:那是肯定的!在河池我幾乎沒什麼朋友,我會珍惜這友誼的。
接下來,耀光去找大哥碰杯,他講的敬酒話是:程老師你辛苦了!有空要多來河池看望學生,其他沒有但酒肯定有。我敬這杯是代表學生對老師的感激之情,你務必要乾了,我也幹了,我先乾為敬。說完就仰脖子抽下去了。
耀光活躍起來了,大哥卻慌了手腳,他希望講幾句幽默話,以回敬他的學生,但支吾了半天卻沒想出個好段子。只聽他說:好耶好耶,OKOK,我喝我喝。說完幹了。幹完之後他才拼裝出幾句帶點幽默的:喝了學生敬來的這杯酒,我程忠可以活到九十九。小譚你等下再敬我幾杯,老師就可以活它上百歲。
接下來是你敬我,我敬你,杯盤狼藉,胡言亂語。把我個屋子弄得跟酒家的泔水桶似的,酒氣沖天,煙霧繚繞,花生殼遍地……
醉酒之後,次日是空虛的,是那種渾身不自在,視線所及盡是灰色調的那種空虛。就像今天這樣,太陽都升起老高了我還賴在床上,眼睛盯著視窗照進來的陽光出神,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起來。好像我活著只是為了醉幾場,然後等待陽光慢慢照進屋,再慢慢退出去直到消失。好像我已經沒有了下步的目標、人生的理想和存在的希望。
我在想要不要出去換張卡,把原來的手機號碼給登出了。再轉念想想,又覺得那樣不行,如果那樣魏敏就真的聯絡不上我了。漫遊卡打電話很貴,超出原資費的兩倍還多,我怕撐不下去會被迫停機。但只要號碼保留,只要還撥得通,我就有希望接到魏敏的電話;哪怕就是她永遠不打,這號碼也應該儲存下來,那是我人生的期待——或許永遠失望下去但也要堅守的期待。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五章 雪上加霜
我剛準備起床,有個電話就打進來,接聽之後我嚇傻了:是南丹我的擔保人!那位擔保我借鉅款的人。他說:你是程華嗎?我說:是的,我是程華。領導找我肯定有事吧?他說:你記得今天是幾年幾月幾號了嗎?我說:當然記得。到現在已經超過還款日期391天了。領導真的對不起!我現在……他搶白我說:你現在身無分文對吧?當初找我擔保時你是怎麼承諾的?你完全可以分期付款的嘛!到目前為止分文沒有兌現,你要人家老闆怎麼放心你?我說:對對!領導講得對。我應該有多少先還多少,這樣壓力也不會太大……他說:當初我幫你擔保,是因為信得過你;現在你要拿出行動來,證明我信你是對的。好不好?我們彼此都講點誠信,好不好?我說:好的好的,我儘量想辦法,爭取早日還清欠款。領導啊,我對不起你了!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現在還要你去承擔風險,我真的是……他又搶白我:別講那些大道理了!不是儘量,而是務必!務必要想盡辦法弄點出來,先給人家部分,哪怕是安慰人家也好嘛!然後再逐步逐步還清。記得了嗎?我說:記住了,謝謝!
天啊!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
我匆匆起床穿衣,收到催債的電話居然也使我活力四射。我就像個心臟衰竭瀕臨死亡的病人突然被注射了強心劑般,起床和穿衣的動作幾乎是跳著完成的。我從大床的這頭跳到那頭,抓衣服的樣子就像老鷹抓小雞,有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我還像某位訓練有素的軍人,理床、疊被、洗漱、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