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動著整個胸腔。她感覺到了,淚眼模糊地強迫自己去看,她要看清眼前的每一個細節。
小半碗粥已經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纖細卻有力的手指緊緊鉗住唇,只在嘴角漏出少許殘液。癱瘓的身體,在猛烈的痛楚襲擊下震顫抽動,落在女孩的眼裡,卻比最迷人的樂舞,更令她開懷欣悅。
下意識摸著自己喉頭,喘息著,和床上那個人一起,想象流過喉管的灼熱,似乎這樣能分擔一些痛苦——然而終究是分擔不了。
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堅強,她終於還是不敢再面對了,遮住了眼,不去看那人急迫的咳喘,不去看自己沒有絲毫放鬆跡象的手掌。
粥入口的一剎間,楊戩並沒有太多感覺,然而隨即便是麻木的鈍痛和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入口太急,沒來得及想什麼,不由自主地想用力咳出來,嘴卻被堵得嚴實,氣一滯,粥便嗆入了氣管。火炙般的燙痛,使他一瞬間幾乎昏眩了過去。
手抬起,又落下,蓋住口鼻,緊緊地壓下去,人為地造成不能呼吸的困境,迫使他拼命嚥下滾燙的粥液,引起陣陣悶在胸口的咳喘。
但噩夢遠沒有結束。
雖然遮住了眼睛,但小玉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正俯身審視著他的神色,笑著用清脆的聲音問道:“是不是嗆著了?別急,別急,我會慢慢地,慢慢地全都餵給你……”
手上再次運功,已有些冷卻的粥面又翻滾起來,用力捏開口,碗湊到嘴邊,頓了一頓,慢慢地傾斜。
滾沸的半流質,緩緩地,傾入口腔,滑過舌面,滑過上次炙燙造成的紅腫傷處,堵在咽喉裡,被急喘的氣流衝得倒溢,溢著嗆進肺裡,令她的手掌,感應到那人又一陣更加劇烈的喘息痙攣。
她知道他正艱難地掙扎著,想吸入一口空氣緩解。她甚至能想象出,那空氣被吸進肺裡,會帶來何等的清新舒適。但她卻調皮地笑了,手中粥液如燒紅的鐵水,瞥準他吸氣的同時,猛地向下傾出,堵死了所有空氣進入的渠道。
剛才的煎熬,又完整地上演了一遍。小玉專注地感受著,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夢囈般地笑問道:“香麼?這粥的香味,引得我都餓了呢——比湯藥不知好喝了多少倍……”話語嘎然而止,困惑地偏偏頭,又搖搖頭,像搖走什麼不該有的記憶,繼續微笑道:“來,你再嚐嚐,不要急呵。”
真的不急,每次灌入口的沸粥都不會太多。他仰躺的姿勢,會確保一點殘汁,都不能溢位口角,而她纖指的鉗制,更會讓所有的殘酷,都能收穫到最滿意的果實。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看沸粥在仇人的喉舌間施虐,炙出復仇的印記,又怎麼捨得著急,讓這復仇的快樂,就這麼輕易地結束?
可是粥只剩下了半碗,很快便見了底,小玉意猶未盡地抿抿唇,直起腰,遺憾地瞅著他,拭去他嘴角的殘粥,輕聲細語地說道:“看來真的很香啊。可姥姥會生氣的,怪我沒好好地伺候你——都是你的錯嘛,喝得這麼急!難得我有盡孝心的機會……”口氣裡,甚至有一絲撒嬌的意味。
小玉睜開眼,怔怔地向床上看去。那時沒在意過,可現在,就在眼前,床上的那個男子,強忍著劇烈的痛苦,看似漠然的神色裡,卻分明隱藏了憐愛和諒解。他只安靜地看著她,似乎還在看向神殿裡,在他懷裡微嗔撒嬌的女孩。她是忘了一切,他卻記得,這個曾想叫他爹爹的孩子……
向床沿跌坐下去,放縱自己壓抑已久的抽泣,小玉任由沉香輕柔地摟著安慰。她知道,一個瀰漫著粥香的世界,已牢牢裹死了她全部的身心,永遠、永遠都無法逃離……
楊戩的口腔已給燙傷,那些下人卻不知道,即便知道又如何。依舊是粗暴的“服侍”,不會在乎。他發炎潰爛的口腔咽喉,使進食也成了一項酷刑。
一天,又一天,孤寂的小屋,像他們事先所想的一般冷清,卻不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平靜與安穩。時不時好奇來看的神仙,下人的冷語,這就是他們所希望的嗎?楊戩,他是不是寧可與哮天犬流落街頭?至少,那裡沒有人認識他,沒有人會說,堂堂司法天神落到如此地步,不會有人說二郎真君也有這樣的一天……
楊戩似不在乎這一切,能被他冷看一眼的,已是極高的待遇,更多的神仙,一番話語過後,得到的只是如水般的平靜無漪。
真正快受不了的,反倒是鏡裡鏡外的眾人。無人打擾時他們還可以轉開目光,或怔營出神,或調息理氣,暫時不去想也不去看。但多事的神仙們,卻打破了這種臨時的平靜,生生將他們拉回到現實中來,讓他們不得不面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