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回家跟芮禧爭奪資源了。唉,女人的友誼首先是利己的。
手機響了一下,是林行簡的新年簡訊,一看就知道是群發。我昨天晚上給他群發過去新年賀詞,他現在就很沒誠意地回我。林行簡回北京已經好幾天了,沒什麼訊息。上次在電話裡他可能只是隨口說說的,北京人就是這樣,說過就當做過了。
芮禧(1)
“XX說你和芮禧是雙胞胎。”
“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可是你們一點也不像啊。”
“沒常識嗎?不知道雙胞胎也有長得不像的嗎?”
“可是你們……也太不像了!”
從幼兒園開始,以上對話就被不斷重複,經典程度不亞於蔡琴老歌。我只好像少年宮的老師一樣年復一年講授科普知識:雙胞胎分為同卵雙胞胎和異卵雙胞胎,比如隔壁班的王大毛王小毛,一樣的個頭、一樣的面孔、一樣的500度近視,他們就是由一顆受精卵分裂的,叫同卵雙胞胎。而我跟芮禧是由兩個卵子各自受精後生產出來的。如果提問的小朋友繼續問什麼是受精。我就義正詞嚴地回答:“媽媽說這是下流問題,不能告訴你!”
爸爸的口頭禪是:芮禧腦子好使,芮祥體質好——像我。媽媽姓席,教語文,席老師的節日是教師中最多的,除了教師節以外,還有每年的期中期末考試,因為芮禧的名字都能上年級光榮榜。每年這個時候,席老師晚上都會從弄堂口的熟食店買些熟食回來。笑眯眯地囑咐芮禧多吃,同時假裝沒看到我。在父母和老師們的眾星捧月下,芮禧不負眾望,從本科一路讀到碩士博士。雖說研究生學位面臨集體貶值,但父母認為,在名字前面加上“Dr。”還是無比榮耀的。
芮禧腦子確實好使,我們小時候一起背課文,我是背到後面忘了前面,而她讀一遍全能記住。不過記性壞也有好處,比如任何一部金庸小說,每兩三年對我來說又是一本新書,因為細節一概不記得。相反,芮禧每看完一本好書或者一部好電影就會說:“可惜啊,被我看過了。”她的意思是:相同的愉悅不能再享受第二次了。按芮禧的邏輯,所謂重讀經典不是因為經典多麼值得玩味,而是讀的人記性不好。
芮禧除了腦子好,還很有主意。比如今天晚上。
我下班後請一個客戶吃飯,直到餐廳打烊我們才依依惜別。計程車開到小區樓下,我先聽到《老鼠愛大米》的音樂,然後就見到三個男的在我們家樓下開party。地上都是被點燃的蠟燭,其中兩個人正把它們排成一顆心的形狀。今晚有些風,有的蠟燭亮了沒幾下就滅了。另一個男的脖子裡吊著個相機,在一旁張羅焰火盒子。
“你們可以把音樂開輕點,現在都半夜了。”我對其中一個小夥子說。
我們家住在一樓,我可不想上床以後被音樂吵得睡不著覺。
“我是101芮禧的男朋友,這裡一弄好我就向她求婚,馬上就好了。”脖子裡吊著相機的小夥子迎上來。
芮禧的男朋友?求婚?我顧不得好笑,先回家通風報信要緊。
“芮禧呢?外面有人求婚!”我一進家門就幸災樂禍大吼一聲。
爸媽在客廳看電視,我們臥室燈亮著,博士生正坐地上修電腦,主機的機箱被拆開了,滿地都是被大卸八塊的配件。芮禧抬頭看了我一眼,都說我們家的流水線生產俊男美女,芮禧堪稱美女代表。她的頭髮很長,波浪似地垂到地板上,面板白皙,彷彿順著尖下巴會滴出水來。
“芮禧,你出去讓他們把音樂關掉,吵到鄰居休息了。”媽媽道。
我們住的是學校的家屬樓,左鄰右舍不是趙老師就是張校長。知識分子最看重作風正派,這種深更半夜浪漫的求婚場面,在席老師眼裡無異於耍流氓。
“還可以,天冷,關著窗門聽不太清楚。”芮禧一邊回答,一邊把配件放回機箱,沒站起來的意思。
“人家求婚,你還不出去看看?”爸爸道。
“我又沒讓他求,我在學校已經被他煩死了。”
這時候芮禧的手機響,估計是那個男生打來的。響了好幾下,芮禧在父母目光的聲討中接了電話。
“我已經睡了,你快走吧。再不走我爸媽要叫保安了。”說完還沒等對方回答就把電話掛了。
芮禧繼續修電腦,媽媽披上外套就要跟爸爸一起去教育求婚者。我攔住了他們,自己出了門。
芮禧(2)
三個年輕人正在討論行動方案,一見我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