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三心中其實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但此時他也只能接過張士誠的話頭:“太尉大人,人死了也不能復生。你可要節哀自重呀!”
二人走進殿內,坐了下來。張士誠看著沈萬三,情緒有些激昂起來:“朱元璋殺了我兄弟,我跟他已是勢不兩立。為了防他再度來攻打我,我迫不得已,投降了朝廷。”他看著沈萬三無語,又接著說:“我知道你們都不接受我,但我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呀!”
“身在曹營心在漢”?你如今是在了曹賊營中不假,可哪裡又是心存漢室?這漢室又在哪裡呀?想到這裡,沈萬三不禁有些困惑。他看著張士誠那張有些浮腫了的臉,又不禁想到,你既心在漢室,可還要給曹營忙著運糧草,還要叫我當始作俑者?想到這裡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張士誠還在一旁說著:“前些日子,朝廷派兵部尚書完顏和將軍帖木兒來我東吳,要我給京城裡運糧”
圖窮終於匕首見了。沈萬三知道張士誠找他來,主要是商量這事兒,臉上不禁露出了為難之色。張士誠顯然也注意到了沈萬三臉上的細微變化。正在這時,宮人端上一盤盤酒菜,張士誠立刻換了副臉,聰明地先說起別的來:“來,我們先喝酒,一邊喝,一邊再說。”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昨天我讓人找你時,叫你給我從你開的春店中,帶一幅什麼秘,秘什麼圖”
“秘戲圖!”沈萬三說著,從身上取出一個卷軸。張士誠饒有興味地開啟一看,見圖上全是男女赤身裸體的種種姿勢,繪得栩栩如生。“乖乖”張士誠大為感嘆,在蘇北泰興那海邊鹽場長大的他,雖然接觸過各式各樣的女人,可哪裡見過這些架勢?張士誠看了一會,接著抬起頭問沈萬三:“聽說蘇州的大人家,家中內室,都掛這種圖畫。還說裝有金銀的箱子內,放一幅這種圖可以鎮住金銀遁走,是嗎?”
“這種東西,據說可以避邪。大人家的內室,光線較暗,掛上這種圖可以使鬼神無法藏身,這樣,家中便不會遇到邪了。”沈萬三說著,立刻想到,要不是有這種民俗,我那個春冊店又怎麼會有生意呢?他看見張士誠還在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繼續說道:“也正因為掛有這種圖,所以太太和少奶奶的房間內的便桶,一般不讓小姐去小解”
張士誠更感興趣了:“為什麼?”
“怕小姐們看到這些,不雅觀。她們畢竟還沒成婚呢!”
“看來,你開的春冊店,就是讓這些富豪人家來買這些東西去鎮宅子用了!”
“要是沒人買,開那個店幹什麼?”沈萬三笑著說。
張士誠端起酒杯:“沈兄,喝!”
沈萬三也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張士誠放下酒杯,抹了抹嘴:“沈兄,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沈萬三其實知道他還是想說剛剛沒說下去的話題,但還是顯出副詫異的樣子:“幫忙?我,我能幫太尉什麼忙呀?”
張士誠狡黠地一笑:“我剛剛說了,朝廷上次派兵部尚書完顏和將軍帖木兒來我東吳。要我給京城裡運去糧食”說著他看著沈萬三:“我想,這糧食的事,只能找你了,你先給我去籌辦!”
沈萬三知道帖木兒已被大姑他們殺了,可張士誠對此隻字不提,卻說起讓他給元大都運糧的事,不由得驚訝起來:“讓我去辦?!”
張士誠不等他推辭,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另外,還有樁事情,還得要你去挑個頭兒”
“還有什麼事?”沈萬三猜想大概就是那個他投降了朝廷,讓他沈萬三出頭擁戴他的事兒吧。可張士誠不僅要沈萬三出面擁戴,還要沈萬三為他樹一塊像牌坊般的碑紀功碑,記載他這次和完顏、帖木兒的會面。
沈萬三回到家中,沮喪地坐著,一言不發。家人們見他心中有事,都不敢打擾地遠遠走開。只有年幼不懂事的沈茂和沈旺走了過來,爭著要往他身上爬。
沈萬三心情極煩躁,不由得對著孩子吼了起來:“走開,去找你們的媽!”
漸曉世事的沈茂委屈地轉過身,可沈旺卻哭了起來。
陸麗娘本就遠遠地在一旁看著,見此情景,她走了過來,抱起沈旺攙著沈茂:“你心裡不開心,怎麼這樣對待孩兒們?”
沈萬三看了看陸麗娘,低下了頭,他不想說什麼。
鉅商沈萬山 /吳恩培
一零八
陸麗娘看他那沮喪的樣子:“看你這樣兒,我有時想,那些窮人,一直以為你這個大富豪整天是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可誰知曉你整天是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