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她想將它看清楚以便使自己不再莫名地恐懼,可是她卻永遠也不敢靠近,但她也走不出那口井的陰影。所以她只好在井邊不停地轉圈,一邊轉一邊說: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還有武則天手中的紫檀的木珠,溺水而死的女孩子指尖的紅色花瓣,死人塘裡漂浮的屍體和岸邊生機勃勃的野菜。
蘇童不喜歡碰那些很大的題材,他的小說關注的是人內心的掙扎。可是有段時間評論界大肆抨擊蘇童的小說,說狹隘且單薄。於是蘇童屈服了,寫出了一些讓我看了為他心疼的文字。但蘇童後來又回到了自己特有的敘事風格。我想他也許發現了“坐井觀天的幸福”。他是個任性且有個性的人,我欣賞他。
有人說過,寫字的人內心都是流離失所的。安妮是將自己放逐,而蘇童更徹底,他是逃亡。由貧窮向富足逃亡,由歷史向現實逃亡,由楓楊樹故鄉向現在水泥森林逃亡。因沉沒而逃亡,因逃亡而流浪,因流浪而回歸,但迴歸之路已斷絕、迷失,那麼只能繼續流浪,流浪標誌著無處安身,無家可歸。
坐井觀天的幸福――讀蘇童(2)
我的楓楊樹老家沉沒多年 我們逃亡到此
便是流浪的黑魚
迴歸的路途永遠迷失
可是蘇童筆下的逃亡卻往往形成一個環,扣成一個死結。經過支離破碎的掙扎然而永遠也敵不過宿命翻雲覆雨的巨大手掌,於是回到最初,至少是與最初相似的狀態。比如《離婚指南》中的楊泊,比如《米》,比如《紅粉》。一切都像是眾神操縱的命運轉輪,一旦啟動,無可更改,無法停止。
而蘇童敘述的激情不過是裝飾在頹敗故園上的迷離的花朵,表面的華麗與喧囂下面,掩藏了太多的絕望。
可是,即使蘇童停頓下拉之後,他也認為自己永遠是個異鄉客,無法融入周圍的生活,於是他用拒絕的姿態站裡於蒼穹之下曠野之上。
我們一家現在居住的城市就是當年小女人環子逃亡的終點,這座城市距離我的楓楊樹故鄉有九百里路。我從十七八歲起就喜歡對這座城市的朋友們說,“我是外鄉人”。
我講述的其實就是逃亡的故事。逃亡就這樣早早地發生了,逃亡就這樣早早地開始了。
我想以我的祖父陳寶年的死亡給我的家族獻上一隻碩大的花籃。我馬上將提起這隻花籃走出去,從深夜的街道走過,走過你們的窗戶。你們如果開啟窗戶,會看到我的影子投在這座城市裡,飄飄蕩蕩。
誰能說出那是個什麼影子?
那是寂寞而憂傷的影子,註定搖晃著我的一生。
一個人的城市――讀劉亮程
看到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的時候,我正亮著一雙眼睛在上海書城裡逛。看到劉亮程的名字的時候我興奮得很,可隨即就變成了沮喪。是真的沮喪,因為我的旅行包已經裝得滿滿的,連再放進一本書都很困難,而且手上又拿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所以我在不斷把書抽出來,翻翻之後又放回去的思考中決定暫時不買。
後來在地鐵站的“季風”書店我還專門找了一下,可惜電腦壞了,不能查書,於是我自己找,結果我從季風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走到半路的時候,同伴李飛碰碰我的胳膊,說剛才放在“值得關注”書架上的《一個人的村莊》挺好的。當時我望著李飛的感覺是我想吐血。
從上海飛回來之後我又去逛書店,結果看到它乖乖地呆在“新書出爐”的書架上。我當時的感覺很開心,簡直想拍著手兒笑。
看到一本書和看一本書的感覺絕對是不一樣的。看到《一個人的村莊》的時候我快樂得要命,看《一個人的村莊》的時候我感到一股淡得不著痕跡的悲傷無邊無際地蔓延,同時感到自己真的是碌碌無為並且無所事事。
我總是喜歡讀一些和自己的生活比較貼近的文章,可是劉亮程的書是個例外。我是個城市裡長大的孩子,對農村最大的印象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以及田野上七零八落的牲口。可是劉亮程卻將他居住的村莊寫出了世外桃源的味道,甚至有點伊甸園的味道。人和動物可以那麼和諧且相通地住在一起。
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樹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蟲的鳴叫也是人的鳴叫。
劉亮程心滿意足地坐在空曠的田野上,平和地看著季節年復一年地走過村莊。草長鶯飛。他像個旁觀的哲學家一樣守著那片溫暖的土地。他從來就不想離開他的村莊。
我喜歡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地生活下去——具體點說,是在一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