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煤油燈的時候,晚上的河是看不清水中的石塊的,容若從謝敏的話中覺察到那個可能性以後,讓謝敏先給他一床被子。容若把被子披在身上。分散了重量以後,就不容易偏向一側,也就不容易掉進河裡了。容若過了河之後,回頭看,謝敏卻還在河對岸。“過來吧。”“看不見啊。”謝敏說。煤油燈只有一盞,確實比較難辦。容若便對謝敏說:“你在那裡等我一下,我先把東西放過去,再過來接你。”容若提著昏黃的小煤油燈穿過了下午走的小路,再拐上通往小村的路,踩在細石路上,別有一番奇妙的感覺。大宅裡頭有外公他們家的廚房,但是沒有睡的房間,外公的房間在大宅往下走兩排石階之下。為了安全起見,容若還是先到了大宅上面,再順著石階往下走。外公的房間在那個名為新樓的樓裡。那棟樓是上面的四面是人的房間,中間是一個天井,而下層是牛棚的樓。除了房間的牆面是用土建的外,聯通四面房間的走廊以及房間的地面都是木條鋪的。外公的房間是最裡面的那間。木條的走廊已經有幾塊木頭腐朽了,如果不小心踩下去,就要掉到一樓的牛棚去了。容若小心地跨過那幾根朽木,終於到達了門前。房間小的驚人。小的時候住在這裡並沒有這種感覺,現在身子大了,發現那個房間只不過有5平方米那麼大,一張床已經佔據了房間的三分之二。容若把棉被丟上床。容若回到河邊的時候,謝敏半步也沒移開。還在原處,抱著那床被子和一個枕頭。“走吧。”容若把煤油燈遞給謝敏。“你怎麼辦?”謝敏的頭壓在被子之下,看起來像一個縮起頭的烏龜——容若決定還是不告訴他為妙。“我不要緊。”抱著枕頭的容若努力忍住笑意。如果身上沒有被子的話,確實是掉到河裡也不要緊。順利過了河。四周安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他們的腳踩的細石發出扎扎聲。“從來沒到過這麼安靜的地方。”謝敏有點感慨地說。“鄉下都是這樣的。”容若說。在走進那棟破舊到地板都腐朽,還露出不連續的黑洞的樓裡邊的時候,謝敏的腳步停下了。容若注意到這一點後,把煤油燈提得高高的。十米的走廊,謝敏走了兩分鐘。容若忽然覺得他也不過只是個城裡來的孩子,到了不是他地盤的地方,還是有點怕生的。就算只有一個月,房間裡也積了不少灰塵。容若把煤油燈放在視窗的那張小桌子上,嗅了嗅屋內的灰。但是他們除了棉被以外什麼也沒帶,恐怕也只好就這麼睡一夜了。煤油燈把容若的影子照滿了整個牆壁,謝敏站在門邊看著他的同學把棉被鋪在床上,然後再把枕頭放在棉被上,再轉過頭示意謝敏把他手中的被子鋪上床。鄉下的夜晚確實是冷的。不過才八點半,就已經有深夜的那種侵肌的寒意。謝敏一向不怕冷,但是對於十幾度的溫度來說,t恤確實有點單薄了。容若坐在床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看樣子已經走神到很遠的地方去了。謝敏說:“現在幹什麼?”“還能幹什麼,睡覺吧。”容若抬起頭,看了謝敏一眼。謝敏笑道:“跟我一起睡你不怕?”容若說:“你睡相不好?”“……”交談的中斷來源於謝敏對對方的遲鈍而產生的無奈。謝敏來到床邊坐下。“晚上怎麼上廁所?”謝敏問出了關鍵性事件。容若的表情顯示他忘了考慮這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容若考慮了一陣子,說,“可以到走廊上,隔著欄杆,對著下面的牛棚撒尿。反正現在也沒有牛了。”“……”謝敏的無奈漸漸上升到了無力。“我以前怎麼沒覺得你這麼直白?”“我一向很直白。”容若這樣回答。“那要是想大的呢?”謝敏問。“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能會很介意。”謝敏說,“說吧。”“你可以提著煤油燈,從走廊走到門口那裡,旁邊有個茅坑,不過已經很久沒人用了,不知會不會塌下去。”容若說。“茅坑?”“茅坑的表面就是像你看到的中間塌了一節木頭的那個走廊。你的屁股可以對著那個空洞往下使力。”容若看著謝敏漸漸失去笑容的臉,不知為何無比愜意。“咳,敢問那黑洞之下是何物?”謝敏詳細詢問。“你以及你之前幾代祖先留下的糞便。”容若走到煤油燈前,把它吹熄了。一片黑暗降臨。世界寂靜得好像只有他們倆。容若站在窗邊。待到謝敏稍稍適應之後,覺得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黑,視窗有什麼白花花地照了進來。“是什麼光?”“看來雲開了。”容若看向窗外。傍晚之後有一些雲層。現在可能散去了。那是月光。以往的任何一天,謝敏都沒有注意過,原來月光是可以這麼亮的。謝敏注視著抬頭仰望走廊外夜空的容若的側臉。被銀白的月光灑滿一臉的光輝。而後,有些東西散去了,有些卻更濃厚地聚結了起來。“你在這裡長大的?”謝敏問。“沒有,只不過每年都會來。”交談很快就終止了。容若